薛之白:《无依之地》究竟讲了什么

时间:2021-03-28 07:22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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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无依之地》(Nomadland,本地译《游牧人生》)近期大热,接连斩获威尼斯金狮与金球奖两大重磅奖项,并很有希望夺取奥斯卡。

该片的华裔导演赵婷还卷入一场舆论风波。生于北京的她,起初被中国官媒誉为“中国骄傲”。然而情势发生转折,因涉“辱华”言论,赵婷又成为部分中国网民讨伐的对象。

与政治相关的口水战热闹无比,以至于很多人反而忽视了电影本身。事实上,这是一部基调宁静甚至是清冷孤寂的影片,却让人久久回味。

影片讲述了一位叫做芬(Fern)的美国老年女性,由于家乡衰落、丈夫去世,选择成为一名“现代游牧民”,生活在房车里,一边打零工一边迁徙的故事。

看完影片,相信很多人会和笔者产生同样的疑问:这究竟是部社会题材的现实主义作品,还是文学与哲学性质的公路电影?这种二义性,正是本片耐人寻味之处。

电影改编自美国女记者杰西卡·布鲁德尔(Jessica Bruder)的同名非虚构作品,反映出美国经济危机后的社会图景。影片中可见,很多美国中下层民众赖以生存的产业和城镇,已经衰颓朽败;与此相对,女主角打零工所在的亚马逊分拣工厂,却是一片繁忙景象。这正是“新自由主义全球化”造成的结果。

在数十年来大行其道的新自由主义之下,市场利润全面挂帅,公共开支大幅退场,造成悬殊的贫富差距,住房、养老、医疗等系统的缺漏,使贫者无立锥之地,长者老无所依。全球化和技术革新加剧了这一趋势。由于资本的流动能力远强于劳动力,使得少数如亚马逊一样的国际巨头快速发展,而发达国家内部的传统产业区民众则沦为牺牲品,被时代抛下。《无依之地》深刻地反映了这一社会现实。

然而,影片想阐释的不仅于此。女主角在途中曾遇到过让她心动的男子,本有组建家庭、再次定居的机会,但她自己选择了重新上路。片中的另一名老年女性,身患癌症,却要驾车北上,去阿拉斯加再看一次燕子。这一路行来,女主角鲜有愤怒伤感,更多是种平静豁达,就像她所言:“我不是无家可归(homeless),我只是无房可住(houseless)”。

她的“家”在哪里?在澎湃的大海、幽深的森林、无垠的旷野,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最让人动容的一幕,是女主角脱光衣服,静静躺在林中池塘,老迈的身躯仿佛变成婴儿,回归母体。于是,电影又有了一丝哲学的意味。

曾有新闻报道过,有牧民不愿接受定居生活,仍然坚持传统的转场放牧。如果说那些牧民所代表的,是前现代的传统生活对现代性的抗拒,电影中的“游牧民”,则都来自于现代社会,却选择了回到自然。他们起初虽是被迫上路,但渐渐习惯了自由,便也不想再返回城市。

电影里描绘的生活状态,并非在任何国家都能发生,要有广阔的地理环境和深植的自由传统,缺一不可。对新加坡来说,国土面积的限制显而易见。而对于中国,虽然有与美国一样的广袤山川,但中国人的价值观毕竟是世俗的、务实的,“诗与远方”是财务自由后才能拥有的生活。毕竟,很少有人愿意过着迁移不定的日子,更不用说看开生与死。

撇开那些政治纷扰,《无依之地》确是一部值得看的影片。它不是愤怒的控诉,也不是虚伪的浪漫,而是既残酷又诗意的真实。“在路上”并不能打破令人绝望的“现代性铁笼”,但“上路”本身,又何尝不是给绝望的生活赋予新的意义?

(作者是本报网络高级编辑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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