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博斯金

乔治·舒尔茨于今年2月去世，享嵩寿100岁，因担任过美国总统里根的国务卿而闻名于世。两人密切的工作关系，使他们得以结束冷战、捍卫人权，并且限制核武器。

像“伟大”和“非凡”这样的字眼，现在已经贬值到即使真正当之无愧，听起来却不合时宜的程度。事实上，语言可能难以表述舒尔茨对这个世界，尤其是对经济政策长期影响的广度和深度。正如他本人所言，在将思想融入行动时，他从未丧失过自己的优雅、谦逊和正直。

我有幸与他在一系列公共政策问题上紧密合作长达50年，当时我们两人都曾在政府和胡佛研究所任职。他成了我和其他许多人所珍视的同伴、榜样和导师。他也是我的密友：我曾在他第一任妻子的葬礼上为她抬棺，他则在我生命垂危接受急救手术时照顾我的妻子。

舒尔茨擅长长期战略性思维，他认为，作为经济学家的严格训练造就了他这一优势。

成为指南针，而非风向标，一直是他的办事方式。他历任四个内阁职位，终生为联邦和州级别的政治领袖提供建议，并借此深刻影响了工人罢工和种族不平等、预算、债务管理和税务改革、贸易和汇率、监管法规、货币和利率、权利和教育，以及毒品和环境等领域的各项政策。

我们两人的频密私交始于1973年，当时他任职美国财政部长，邀请费尔德斯坦（Martin Feldstein）和我为他和当时手握重权的众议院筹款委员会主席米尔斯（Wilbur Mills）所积极推动、为私人慈善事业建言献策的法勒委员会提供咨询服务。

舒尔茨和我经常反复思考，私人慈善事业相对于政府所起的重要作用，是美国得以取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我们的研究结果发现，对慈善捐赠实行税收减免，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慈善事业，委员会报告则在阻止取消这种税收抵免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不久之后，舒尔茨和我会见了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布朗（Jerry Brown），他希望我们就该州预算案提出建议。他试图说服我们支持积累不断增加的盈余。我们劝他这样做会惹来麻烦，因为高通货膨胀正不断将人们推向更高的税率等级，同时大幅拉高房地产评估税率。结构性税制改革和减免其实更有意义。加州著名的第13号提案规定房产税封顶，并由此终结了布朗的计划。

1979年，舒尔茨邀请几位经济学家到他家与里根共进晚餐，后者当时正在争取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提名资格。他希望我向里根讲解供给侧经济学的细微差别，此时傅利曼（Milton Friedman）则向他施压，支持可能带来痛苦的通货紧缩。

里根回答说，降低税率只有在税率足够高或对税收极其敏感的活动上，才能收回全部收入，但在那之前，却早已达到释放经济活力的效果。他还承诺坚定支持反通胀政策。他给了完美的答案，并在担任总统期间付诸实践。

舒尔茨和经济学家安德森（Martin Anderson）过后邀请我加入里根的竞选活动。我帮助里根为候选人辩论做好准备，并且制定了降低边际税率、将税率等级与通胀挂钩、加速折旧，以及引入税收递延储蓄（部分基于我就税收对储蓄影响效果的研究）等税收政策。

这些都是税法改革的历史性成果。但是，早该完成的国防建设和削减其他开支时所面临的困难，却导致了当时看似庞大的预算赤字；今天，即使在根据商业周期进行调整后，当时的赤字相比奥巴马、特朗普和现在拜登的赤字也相形见绌。

我从白宫卸任后，舒尔茨领导了一个在处理财政和其他问题方面，为加州州长威尔逊（Pete Wilson）提供建言的小组。

当洛杉矶于1994年被一场毁灭性的大地震所摧毁时，舒尔茨四处征集想法。我建议威尔逊动用紧急权力，豁免1989年湾区地震后耗时数年才走完的审批流程。

我们的团队完善了这项计划，将快速推行的经济奖励和延误罚款纳入其中，而且得到威尔逊的赞同。结果，仅耗时数周，而非数年，就重建了高速公路，从而防止了洛杉矶臭名昭著的交通堵塞对经济造成破坏性后果。

后来，我们又在形势不那么严峻的情况下，向州长施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提出同样的建议。这就是典型的舒尔茨：为解决从世界和平到公路修缮的种种问题找到解决办法，并竭尽所能改善局面。

在总统尼逊入主白宫期间，他（在傅利曼的强烈敦促下）推动结束了美元和黄金的自由兑换，为建立灵活而非固定汇率的国际贸易体系铺平了道路，构成了尼逊1971年新经济政策的关键要素。不幸的是，另一个关键要素是灾难性的薪酬和价格控制，当时舒尔茨拼命反对却没有成功。

舒尔茨理解复杂局面本质，并拥有找到前进道路的惊人能力，绝不仅仅是分析、图表和数据那么简单。他从未忘记，事实上还一直强调，经济政策关乎民众生活。

为实现种族或性别平衡而采取的平权行动，往往被指为强加有害的配额。就连深蓝的加州选民，也坚决反对州政府在招聘和教育等领域实施这样的政策。但是，作为1969年尼逊政府的劳工部长，舒尔茨发起了平权运动，以终结费城建筑业的黑人零配额。

舒尔茨一直工作到最后，包括我们的联邦项目，他用自己的思想、服务、指引，以及博大的心胸来解决棘手问题，发挥自身的智慧、经验和毅力树立榜样，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安息吧，智慧、谦虚的巨人。

作者Michael J. Boskin是斯坦福大学经济学教授，胡佛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曾于1989年至1993年任美国前总统老布什的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

英文原题：The Economic Wisdom of George Shultz

版权所有：Project Syndicate, 2021.

舒尔茨理解复杂局面本质，并找到前进道路的惊人能力，绝不仅仅是分析、图表和数据那么简单。他从未忘记，事实上还一直强调，经济政策关乎民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