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骏

美国巴德学院（Bard College）教授、政治学研究项目主任奥马尔·恩卡纳西翁（Omar G. Encarnacion），早在2016年就曾在《外交事务》期刊上，以特朗普为例，探讨“美国政治拉美化”（Latin-Americanization of U.S. Politics）的趋势。

今年1月6日特朗普利用“拯救美国”为名的集会，鼓动支持者到国会大厦示威演变成暴动，可算确认“美国政治拉美化”最重要的案例。前总统小布什认为“这种争论选举结果的方式，是发生在香蕉共和国，不是在我们的民主共和国。”特朗普四年任内抽干的不是华府的沼泽，而是美国民主的氧气。

《亚洲周刊》认为“这次极端民粹力量攻陷美国国会，等于一场流产的政变。美国政治拉美化，就是政治游戏规则难以制度化，不断被街头暴力所动摇，权力和平交接过程被挑战。”现任布鲁金斯研究院（Brookings Institution）资深研究员菲奥娜·希尔（Fiona Hill）在美国媒体《政治》（Politico）指出：“特朗普所做的是所谓的‘自为政变’，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下以慢动作进行的，好消息是特朗普的自为政变失败了，坏消息是支持者仍相信其谎言。”

曾任《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期刊副总编辑的基廷（Joshua E. Keating）将“自为政变”（英文self-coup，西班牙文auto-golpe）定义为“经由民主方式掌权的政府逐步侵蚀民主制度，以保持其本身永久掌权。”

布鲁金斯研究院另一位研究员查尔斯·卡尔（Charles T. Call）认为，特朗普所作所为符合“自为政变”之处有三：其一是企图推翻大选结果；其二是策动支持者非法投票，并剥夺反对者投票的权力；其三是施压官员窜改投票结果。他认为1月6日特朗普公然鼓动暴民攻击国会大厦，和1992年秘鲁民选总统关闭国会如出一辙。

冷战结束后拉丁美洲最早的“自为政变”发生在秘鲁。1990年日裔藤森谦也（Alberto Fujimori）以学者的清新形象，独立参加秘鲁总统大选。他以“90改革”号召被白人压迫已久的原住民和贫苦阶层，结果意外成为秘鲁史上第一位日裔总统。

藤森不仅于两年内将通货膨胀率从7650%降至50%，并开始偿还外债。但1992年4月5日，他却在军方的支持下断然宣布关闭国会，并大幅改组司法部门。

同年4月7日《纽约时报》的社论指出:“拉丁美洲将其称为‘自为政变’……秘鲁总统藤森谦也解散国会、中止宪法和司法部门，并开始清算批评者。军方领袖联手袭击民主和人权。”社论并认为“美国正确地将此‘自为政变’视同公然的军事政变，中止除人道以外的所有援助。”

但《纽约时报》前专栏作家莱斯利·盖尔布（Leslie Gelb）当时认为，老布什政府的官员会“继续公开地谴责政变，并确保切断新的援助，但私下仍会和秘鲁罪恶的现实保持接触”，可见两国关系盘根错节。

2013月5月委内瑞拉前总统查韦斯因癌症去世前，宣布由马杜罗当他的继承人。同年4月14日马杜罗赢得大选后开始酝酿“自为政变”的氛围。2016年7月17日《华尔街日报》拉美专栏作家欧格兰蒂（Mary Anastasia O'Grady）在“谁将阻止委内瑞拉缓慢的自为政变”一文中指出：“拉丁美洲将这种权力的移交称为‘自为政变’，因为它把权力从选举出来的官员转交给在宪法上和总统继承不相关的局外人。”

2016年10月23日委内瑞拉国会在马杜罗总统支持者的骚扰下议程中断，然因反对党席次过半，故国会仍在喧闹中通过决议如下：政府透过阻挠反对派推动公投，罢免马杜罗总统发动政变。

在野党领袖波赫士表示：“国会多数议员投票认为政府参与政变后，我们将对马杜罗展开政治审判，以厘清他剥夺民主和人权的角色。”国会召开紧急会议通过决议的重点，在“马杜罗政权违反宪政秩序，等同政变”，这已符合前述“自为政变”的定义，因此反对党发动大规模示威并寻求国际社会施压。

2019年1月10日马杜罗宣誓就职第二任总统后，因瓜伊多于1月22日自行宣布为临时总统，导致“双总统”宪政危机。次年1月5日委内瑞拉宪政危机届满周年之前，瓜伊多前党友帕劳在马杜罗及81名议员支持下，当选为国民议会新议长。帕劳在就职宣誓演讲中指摘“瓜伊多将自己的政治利益摆在国家利益之上”，因此“已成为过去式”。

瓜伊多则于《国家报》办公室，在约100位反对派议员投票支持下连任议长并宣誓就职。委内瑞拉宪政僵局从“双总统”演变成“双议长”，但稍后瓜伊多因特朗普忙于连任选举，顿失奥援，陷入孤掌难鸣的窘境。

更糟的是今年1月5日欧盟新一届议会宣誓就职次日，欧洲理事会虽发表声明，承诺继续与瓜伊多等合作争取民主，但不再称瓜伊多为“临时总统”，而仅称他为2015年国民代表大会的“前民意代表”。

1月6日发生国会大厦暴动后，美国完全丧失了抨击委内瑞拉民主的正当性。这也就难怪《外交事务》网站1月28日刊登的“拉丁美洲至暗时刻”（Latin America's Darkest Hour）文章，质疑拜登能融合破碎的拉美吗

作者是台湾中华战略学会理事

《拉丁美洲经贸季刊》创刊总编辑

特朗普所做的是所谓的‘自为政变’，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下以慢动作进行的，好消息是特朗普的自为政变失败了，坏消息是支持者仍相信其谎言。

——菲奥娜·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