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洛莫·本—阿米:自由主义外交的终结

时间:2021-02-15 07:22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去年12月11日,时任总统特朗普宣布,美国将承认摩洛哥对西撒哈拉争议领土拥有主权,这显然是为了回报该国决定同以色列建交。外界迅速谴责此举为公然违反外交准则。但是,特朗普对旷日持久的冲突所采取的这种轻率态度,却在不经意间证明了一个重要观点:那就是皇帝(在这里是主流外交手段的代名词)根本没有穿衣服。

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自己就曾赤裸裸地站在世界舞台上,比如他声称已在与朝鲜的关系上取得了突破,或者大肆吹嘘其政府根本不可行的中东“和平计划”。但无论在美国抑或其他国家,他的前任也没有哪个能够解决上述冲突,尽管他们都奉行了备受尊崇的外交准则。

上述准则与二战后出现的自由世界秩序密不可分。2005年联合国大会一致通过的“保护责任”(Responsibility to Protect)原则,即全世界致力于保护民众免遭种族灭绝、战争罪、种族清洗和反人类罪之害,就是这种自由主义外交的典范。但是,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们离实现这一愿景却是越来越远。在联合国安理会基于保护责任原则,首次授权实施军事干预行动的利比亚,联合国特使来来往往,但该国的未来却是由单方面采取行动的外国列强所决定的。而且,在安理会陷入僵局后,人们再也没有以保护责任原则为由采取军事干预行动,尽管所谓人民的政府,此后又干下了几场引人注目的大规模暴行。

联合国的集体安全制度屡屡失败,可以部分归咎于自由世界秩序本身的衰落。早在特朗普上台前,美国就越来越不愿意充当这一秩序的担保人(在利比亚,总统奥巴马曾誓言美国将扮演“幕后领导”角色)。再加上俄罗斯奉行咄咄逼人的修正主义,中国放弃“和平崛起”,以及欧盟只专注于处理自身生存的事务,更是加速了自由世界秩序的式微。

然而,从以巴冲突到西撒哈拉争端,这个世界许多最艰巨的外交挑战,均在上述情况出现前就已存在。即使在全盛时期,自由主义外交也无法解决这些问题,尤其因为它经常将治国之道,视为完全脱离不断变化现实状况的一种表现艺术。

就以西撒哈拉之争为例,这是非洲历时最长的领土纷争。1975年,随着西班牙准备放弃对该地区的控制权,国际法院驳回了摩洛哥对该地区的领土声索,并裁定当地的撒哈拉人(Sahrawis)有自决权。不过,摩洛哥很快就入侵,吞并了这片领土。

自那以后,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西撒哈拉是全世界人口最稀少的地区之一,1975年仅有居民约7万人,今天或许有55万人,在面积约为西班牙一半的这片区域中生活。其中有三分之二人口是摩洛哥人,不少是在吞并行动后迁移到那里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允许西撒哈拉自决的理由是值得怀疑的。更能反映当地现实的恰当策略,是在摩洛哥王国内部赋予西撒哈拉地区自治权,而这恰恰是特朗普所认可的计划。2013年,奥巴马曾在与摩洛哥国王穆罕默德六世的联合声明中支持这一做法。

通过改变人口结构来实现对被占领土的政治控制,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约60万以色列人目前生活在西岸地区,混居在275万巴勒斯坦人当中。伊朗一直在将什叶派穆斯林迁居至叙利亚的广大地区。在土耳其入侵北塞浦路斯近46年后,来自土耳其本土的定居者大约占该地区人口的半数。

这样的所作所为永远不应被认可,但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也无助于解决问题。如果当事各方长期处于悬而未决的外交状态,无视实际权力平衡或冲突时间,就会有利于强势一方将既成事实永久化。摩洛哥西撒哈拉纷争和以巴冲突皆是如此,一味沉迷于欺骗性的两国模式,使得和平几乎不可能实现。

事实上,当阿拉伯国家拒绝和以色列签署协议时,它们往往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巴勒斯坦人至少有两次都是这样的情况。同样,叙利亚拒绝以色列2000年归还戈兰高地的提议,导致了更糟的情况:2019年,特朗普政府正式承认以色列对戈兰高地的主权。

尽管按照国际法,特朗普的行动不可接受(即使你认可以色列在1967年六日战争中使用武力合法),但不可否认的是,自由主义外交的长期失败,使这种情况成为可能。而且,这也是更大规模单边兼并模式的一个组成部分。

例如,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最近再次因长达数十年的纳戈尔诺—卡拉巴赫(Nagorno-Karabakh)飞地争端而爆发军事冲突,两国最终在俄罗斯的斡旋下达成协议,使得阿塞拜疆吞并大量领土的行为合法化。俄罗斯派出维和部队执行这项协议,而联合国却不见踪影。

特朗普确实要对外交和其他领域的许多问题负责。但事实是,他所无视的那些外交准则,并没有在世界许多持续时间最长的冲突中产生效果。而且,尽管他经常行为莽撞,但却很有可能在本来看似无解的冲突中产生效果,最明显的莫过于延绵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的阿以冲突。

毕竟,因为特朗普,摩洛哥、巴林、阿联酋和苏丹都已跟随埃及和约旦,同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特朗普许诺印度尼西亚如果跟以色列建交,就给予其数十亿美元的援助,但该国却拒绝接受。特朗普还积极斡旋,在海湾阿拉伯对手之间实现和平,目的是抗衡卡塔尔、伊朗和土耳其之间关系的不断深化。

尽管总统拜登正确地拒绝了特朗普有毒任期的诸多方面,但捍卫前政府为数不多的成就,对拜登将是有利的。但是,要想重振自由主义外交,至关重要的是为跨大西洋联盟注入新的活力。这就需要一个更具凝聚力,且取得现在所缺乏的硬实力的欧盟。

作者Shlomo Ben-Ami是以色列前外交部长,现为托莱多国际和平中心副主席。他著有《战争伤疤,和平伤口:以色列与阿拉伯的悲剧》(Scars of War, Wounds of Peace: The Israeli-Arab Tragedy)。

英文原题:The End of Liberal Diplomacy

把所有:Project Syndicate, 2021.

赞一下
(1)
20%
赞一下
(4)
80%

相关栏目推荐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