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专栏

上周五，李显龙总理通过视讯为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议程发表演说时，谈到目前最为人所关注的中美关系。他指出，拜登总统固然有诸多迫切的事要处理，但美中关系必须列为优先战略事项。而由于事关重大，两国重设（reset）关系，以避免正面冲突和陷入殊死的斗争，为时未晚。

同一天，《海峡时报》配合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议程，举办了一场题为“2021年地缘政治重设对亚洲的影响”（Geopolitical Reset 2021: Implications for Asia）的网络研讨会。受邀参与讨论的都是国际关系方面的重量级专家学者，包括历史学者王赓武教授、前外交部长杨荣文、前资深外交官马凯硕、巡回大使陈庆珠博士等。

研讨会也聚焦于中美关系，几位专家学者同样殷切期待拜登能竭力搞好内政；听友邦的诤言；把注意力放在共同提振受冠病疫情重创的世界经济，而不是和中国敌对。最后一点，应该说是本地区各国最关注的课题。因为，大家都认为，中美关系是世界最重要的双边关系。这个关系如果无法重设走回正轨，本区地缘政治就难望恢复平稳均衡的状态。

所谓重设，有重新调整、设置、安排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改弦易辙。之所以必须重设，是原来的政策或策略行不通或已经过时。就地缘政治而言，就是原来的布局和策略已不适用，必须改弦更张，以符合新时局的需要。而对我们所处的亚太和印太地区而言，必须对原本的地缘政治策略进行重设的不外是中美关系。在白宫刚刚易主之际，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时机。

杨荣文认为，当前美国要重设地缘政治的最佳战略，是聚焦于缓解各种国内问题。马凯硕说，本地区所有人现在都在密切关注美国的一举一动。不管你讲多少中听的话，都难以抹去1月6日所发生的事（指暴民攻入国会大厦）。大家都看到美国是个深度分裂的国家。它真想要和中国对着干，就先得把家事搞好。

陈庆珠称，亚洲主要的兴趣是生意。支配世界的不仅仅是军事力量，也包括提供全球领导力，如经济政策和管控大流行病。如果美国在这些方面着力，世界将会仰望其领导。王赓武也说，许多国家当前最关注的是世界经济状况。

就亚洲而言，经济发展很大程度上靠的是美国和欧洲的经济实况。因此，美国若能把重点转向经济，集中力量挽救遭受冠病疫情蹂躏的世界经济，远远比一直把与民主的国家军事合作挂在嘴边，更能传达正面的信息。

我国领导人以及知美的专家学者，同声传达了新加坡和本区域国家的看法和愿望，既有殷切的期盼，也有劝勉的苦心。问题是，他们的诤言美国人能听得进去吗？在特朗普时期对美国讲这些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但拜登是个老练且较理性的政治家，其政府的要员也几乎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就他们过去的言行看，也比较务实，他们是否有注意到来自友邦的声音不得而知，但至少他们的一些主要思路，看起来还是比较理性和务实的。

比如说，优先处理国内问题。这是拜登本人早已定下的基调。美国国内问题错综复杂，单单冠病疫情和经济衰退就已足够棘手。此外，社会矛盾重重，分裂严重，在在须要紧急处理。因此，拜登很需要有较为安稳的外部环境，以便集中精神处理内政，特别是缓解极其严重的疫情，为民纾困。此时此刻，外交休兵是明智之举，这就须要战略上的重设。

但这个难得的窗口期并不长。因为，拜登所提出的1.9万亿美元的紧急纾困方案，仍然未获国会通过。共和党人显然不会那么容易让他过关。很快的，拜登也必须面对2022年11月中期选举的考验。

目前，民主党在众议院的多数不过11席，在参议院则是和共和党50对50持平。中期选举将重选全部435个众议院席位以及34个参议院席位。民主党现在的微弱优势，一不小心很容易就灰飞烟灭。拜登必须卯足全力，在国内事务上赢得民心，以延续民主党的优势。

拜登若要能集中精神处理国内事务，最佳选择是调整与中国的关系采取务实的做法。因为，北京明显希望能改善关系，拜登必须趁热打铁。白宫发言人普萨基说，新政府会以“战略耐心”（strategic patience）处理中美关系，用的可能是拖字诀，犹如向俄罗斯建议《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延长五年一样（此条约将在2月5日到期）。拖一下也许可以，但若不及时回应北京的善意，或者更糟的是持续在南中国海和台湾问题上秀肌肉，以及继续拿新疆和香港说事，就可能错失时机。

美国新任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声称，要“让中国为其在新疆和香港的所作所为，以及对台湾发出的威胁付出代价”。普萨基说，拜登政府会专注于“以强势立场处理美中关系，这意味着，与我们的盟友和伙伴就将如何与中国合作进行协调和沟通。”也许口头上示强可以，若真的如此蛮干，只可能引起反效果。这样的重设也毫无意义。任何国家都有自尊，谁会不断拿热脸贴人冷屁股？何况疫情蹂躏过后的美国已经元气大伤，而中国的议价能力已变得更强。

本区域国家期望中美关系回到诸如过去美国把中国视为利益相关方的时代，是不实际的。因为两强的关系，以及扩而大之的中国和西方世界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结构性的改变。中国庞大市场的开放，给西方商业利益一个千载难逢的淘金机会。

几十年间，中国只能接受西方的技术和资本，因此双方可以相安无事。现在中国羽翼已丰，不但可以输出资本，同时在一些科技领域（如华为的5G技术）还可与西方争雄匹敌。

毫无疑问，西方资本和技术开始感受威胁，这也正是它们改变态度，视中国为战略对手，并开始进行围堵针对的主要原因。说中国没有民主化，以及拿新疆和香港说事，都是借题发挥。

实际上，美国对华政策在奥巴马时代就已经转向，奥巴马还明言，美国绝不会退居老二。拜登顶多也就是回到奥巴马时代的老路。因此，美中未来持续博弈和强烈竞争已成定局。但在此世界面对冠病疫情严重威胁和经济大衰退亟须设法提振之际，我们也只能期望中美两强能暂时放下对抗，聚焦合作。拜登有没有这样的能耐，我们只能等着瞧。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