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报社评

网民散户大战对冲基金的戏码，连日在华尔街上演，各方议论纷纷。金融全球化，基金大户呼风唤雨，沽空大捞一票的故事多不胜数，输家往往是散户，整个游戏规则，从来都是向大户倾斜。今次散户网军结集巨资，“挟淡仓”大破对冲基金，颠覆华尔街秩序，见证了社交媒体时代庶民充权的威力，基金界不可能输打赢要，不准散户赢钱，然而必须指出的是，散户这场胜利，背后有很多主客观条件配合，以为社媒已经改变一切，任何地方都可照办煮碗，随时焦头烂额。美国财富愈益集中在小撮人手中，这次散户大战基金，民粹反建制色彩甚浓，精英与大众对立变本加厉，更多严重社会危机可能尚在后头。

沽空损手投诉“不公”

华尔街难输打赢要

美国电子游戏零售商GameStop（GME）因为年度亏蚀严重，遭对冲基金点名沽空，未料引起一场全球瞩目的投资风云。GME有37年历史，曾是美国“打机迷”圣地，眼见对冲基金打算摧毁这个集体回忆，美国网上社交平台Reddit一个名为WallStreetBets的大型群组，呼吁买入GME股份，得到不少网民同意响应；GME股价飈升，吸引更多散户追货，股价一度较年初涨约17倍。对冲基金沽空大赚不成，反被挟淡仓，损失惨重，甚至要借钱救亡。散户大捷之余，更将战线扩至其他遭基金点名沽空的股票以至白银市场。支持者眼中，这是一场劫富济民的“起义”；在一些基金大行眼中，这是一场破坏市场秩序的“动乱”。

投资界估算，对冲基金在这场散户“起义”中，损失达到200亿美元。昨晚美股开市早段，GME股价虽见回落，惟白银价格却暴涨11%。社交媒体颠覆庶民与传统精英的权力关系，各界谈之已久，并非什么新鲜事，可是散户网军如此聚沙成塔，反过来狙击基金大户，确是前所未见，有人认为这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潮流，就像以往社交平台出现过的很多群众动员，热情冷却过后，就会烟消云散，亦有人认为散户网军合流，将成为投资市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这场散户“起义”，往后发展难以预料，唯一肯定是GME一役大捷，大振网军散户士气，短期内不会收兵，未来数周投资市场还会出现更多波澜。

全球化时代，华尔街一直位处美国以至环球金融市场的中心，不断上演弱肉强食的故事。在美国，整个投资市场的游戏规则，从来都是向华尔街倾斜，只有大户宰散户，鲜有散户赢大户；在全球，华尔街大鳄兴风作浪，看准机会狙击，弱小国家成千上万民众一夜间倾家荡产，反而还被质疑是咎由自取。今次美国网军散户给对冲基金一记闷棍，华尔街大户质疑是“串谋造市”，支持监管机构介入调查，有券商甚至限制散户买入GME股票，假保护投资者之名，帮涉事对冲基金一把，问题是散户网民公开协调投资策略，不见得是什么内幕交易，散户有理由问，既然对冲基金可以公开发出沽空“战书”，为何散户网军不可呼吁买入某些股票？是否大户可以放火，散户却不许点灯？沽空本来是高风险的赌博，“食得咸鱼抵得渴”，华尔街岂能输打赢要。

2008年金融海啸，华尔街贪婪无道，被视为罪魁祸首，触发之后的占领华尔街运动，华府政客矢言加强监管，实际讲多过做；联储局大举印钞救市，华尔街成为最大受益者，很多中产民众却得不到多少好处，生活甚至愈变愈差，形成所谓“K形复苏”，即股价及富人身家不断上涨，基层劳工与实体经济却委靡不振，两者背道而驰。财富愈来愈集中在小撮人手中，促成了民粹主义兴起，特朗普便是全靠这股反建制情绪上台。今次散户网军大战对冲基金，同样带有浓烈的反精英反建制色彩，有人形容这场“起义”，延续了占领华尔街运动的精神，比起调查网军散户是否操控市场，美国证监机构确实更应调查沽空机构以往的作为，加强规管沽空活动。不过话说回来，盲目美化这场“起义”亦非好事。

散户“起义”市场波动

民粹变奏折射怒火

占领华尔街运动，是美国左翼对美国社会不公和官商勾结的一场敲问，要求改革，然而美国政治社会生态，从来不利左翼思潮，到头来当道的是右翼排外民粹思潮，WallStreetBets群组创办人便指出，群组内的仇恨言论愈来愈多，部分成员明显是白人至上主义者。这场散户“起义”会否失控变质，变成投资界一场“以暴易暴”的报复破坏，需要密切留意。

美国这场散户“起义”，见证了社交媒体力量，然而必须指出，GME一役有其特殊性，美国投资市场的形态，也跟其他地方的市场很不一样。在美国，有投资股票的人，几乎占人口一半，比例之高全球罕有，近年券商为了争客，以零佣金吸引散户，加上疫情令更多人热中股票投机，造就了“散户力量”，世上没有多少地方，有类似的投资市场环境。社媒造就美国散户“起义”，尚未知道会否无以为继，以为这种“起义”可以随便复制，是非常危险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