浜田宏一：防止“特朗普2024”

浜田宏一

在去年11月的胜选演讲中，美国当选总统拜登承诺会跨越党派界限，与共和党人合作，团结整个国家。两个月过去了，即将离任的总统特朗普仍然不承认败选，据报道，他的一些忠实支持者原本计划投票反对国会在1月6日认证选举人团投票结果。这一举措虽然无法阻止拜登在本月就职，但它确实揭露了美国是多么的两极分化，以及这对美国民主构成的威胁。

可以肯定的是，美国的宪政体制在过去四年中经受住了考验。自两个月前的总统大选以来，特朗普及其共和党盟友为挑战选举结果，发起了超过50项诉讼，却全部败诉，甚至连特朗普安插了众多右翼大法官的联邦最高法院，也做出了不利于他们的裁决。

尽管如此，特朗普的忠实拥护者愿意为他付出的巨大代价，再加上他在选民中仍然享有的支持，都让人对美国社会的状况产生了严重的疑问。

毕竟，当今美国的两极分化，并不是因为在诸如哪种税收政策，对美国民众及其经济最有利这类问题上存在分歧而引发的。这种辩论是民主政治的命脉，但它们似乎已被抛弃，并被围绕哪种现实才是真实的争论所取代，而这将带来致命的后果。

以冠病疫情为例。尽管从一开始就掌握了更多的信息，但特朗普刻意淡化疫情的严重性。他还一再为未经证实的治疗方法背书，拒绝支持强制采用经证明有效的防疫措施，如戴口罩，结果超过38万美国人因此丧命。

即便如此，许多特朗普支持者依然一如既往地忠诚。去年11月大选中，有超过7400万美国人投票给特朗普，拜登则有8100万。尽管特朗普及其盟友未能提出任何证实选举舞弊的证据，却只有四分之一的共和党人对大选结果表示信任。

这一点不应令人感到特别意外。从断言特别检察官穆勒（Robert Mueller）对俄罗斯干预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的调查，“完全且彻底地免除了”他的罪责，到声称节水措施迫使人们只好连续冲厕10至15次，而不是一次冲干净，特朗普在整个政治生涯中的惯用策略，就是胡编乱造。共和党人附和他的谎言，保守派媒体也不断放大这些谎话，并在此基础上继续造谣。

在过去四年中，这项工作主要交给福克斯新闻来完成，它是特朗普的头号拉拉队和传声筒。但是，特朗普最近认定这家媒体并未在大选报道中表现出足够的忠诚，并对其大加鞭挞，同时转而向一些更极端的媒体靠拢，比如大全新闻网（Newsmax）和同一个美国新闻网（One America News Network）。

这类媒体盟友或许能为特朗普的政治复出铺平道路。特朗普已表示要在2024年再度参选总统，而关于他女儿伊万卡的政治野心也众说纷纭。但不一定非要由某个特朗普家族成员来接过美国右翼民粹主义、民族主义和威权主义的衣钵；也可能出现家族以外的人物来填补这个角色，而且可能比特朗普更加驾轻就熟。

减轻这一风险的最好办法，就是缩小扭曲美国政治话语的认知差距，让美国人回归到一个共同的现实中去。问题在于如何实现这一点，毕竟大量现有媒体，包括《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等老牌报章，以及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等主流电视网络，都已在提供基于事实且以资料为导向的新闻报道，只不过许多人根本听不进去而已。

相反，特朗普及其支持者谴责“主流媒体”推行“自由主义议程”，其中包括诸如承认和揭露种族不公正行为和其他形式的歧视。但这一议程只是和民主本身一样激进，而且对美国的社会进步做出了重大贡献，特别是自1950年代和1960年代的民权运动以来。

即便如此，不管媒体为社会进步提出了多么坚实的理由，仍有相当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歧视性体制的受益者会抵制它。而且，他们会拥护那些提供另一种现实的政治领袖和新闻来源；在这种现实中，他们的立场被合理化，被维护，也被分享。

这并不是美国独有的现象。在日本，尽管在人口迅速老龄化的形势下，增加女性劳动参与度会带来明显的好处，但推动性别平等的进展一直相当缓慢。在差不多八年前，时任首相安倍晋三将旨在获取这些好处、被称为“女性经济学”的政策，作为其“安倍经济学”经济重振战略的支柱。但是，日本在这方面仍有很长的路要走，主要是因为面对很大的社会阻力。

在美国、日本和世界其他地方，要克服这种进步的阻力不仅需要信息，而且需要说服力。沟通必将是艰苦、非恐吓性且以人为本的，目的不是告诉人们他们是错的，而是影响他们对某些问题的看法。

然而，仅靠拜登无法做到这一点，而必须靠美国最资深的政治领导人带领下的两党协力来实现。所幸即便特朗普表示反对，但最新一轮的冠病疫情援助配套，仍然以压倒性的两党支持获得通过。这给人们带来了两党可能合作的希望，但这种妥协能否延续到拜登的总统任期内，还有待观察。

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永远不会在所有事情上行动一致，他们也不应该这样做，因为一个充满活力的民主制度取决于热烈的辩论。但是，他们应该就经验性事实达成共识。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心怀善意地制定政策，达成广泛有益的妥协，并保护美国的民主制度免遭那些渴望利用美国民众认知鸿沟的潜在独裁者的侵害。

作者Koichi Hamada是耶鲁大学荣誉教授，曾任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特别顾问。

英文原题：Preventing “Trump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