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事透视

中国政府最近对阿里巴巴集团发起的反托拉斯调查，或许是十分有理有据的。这家电子商务巨头显然占据了压倒性的市场份额，且实施了各种垄断行为，例如强迫商家只能选择它进行在线销售，不然就将其踢出旗下各个平台。但其他中国电子商务公司也有同样的规定，也不乏比阿里巴巴更糟糕的垄断者，为何偏偏却是它被盯上呢？

阿里巴巴的其中一个明显违规行为，就是其附属企业——拥有支付宝的金融科技巨头蚂蚁集团进行金融服务扩张。作为全球最受欢迎的手机支付应用，支付宝拥有7.3亿月度活跃用户，还可以让消费者在其平台上进行投资、购买保险和抵押贷款。

蚂蚁集团原本计划在去年10月，启动创纪录的340亿美元首次公开募股计划，但是中国当局突然叫停了该进程。外界把这说成是当局限制该公司过分庞大市场势力的谨慎尝试，而且据报，阻止上市的指示直接来自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

现在看来，中国政府是想要蚂蚁集团完全放弃金融服务，并将业务局限于支付处理领域。中国的监管机构为这一决策罗列了一大堆理由，但真正的原因并未包含在内。支付处理本身是一项国有银行不太看得上眼的低利润业务，相比之下，金融服务业则获利丰厚，而且属于国有企业的地盘。

如果中国共产党真心想要瓦解扼杀市场竞争的垄断和寡头，国企就会首当其冲。毕竟，中国移动、中国石油天然气、中国国家电网和中国工商银行（也是全球资产总值排名第一的银行）等国企，在中国经济格局中的主导地位，要远远大于阿里巴巴。

但是，中国政府非但没有对各大国企展开反垄断调查，反而一直在推动国企的“巨头合并”，进一步强化其市场势力。原因很简单：中共在经济和政治上都会受益于更为强大的国企。正如习近平在去年4月所明确指出的，国企是所谓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物质基础和政治基础”，要将国有资本“做强做优做大”。

放任民营企业侵蚀国企的市场份额将破坏这一目标，不仅会削弱该政权对关键经济领域的控制，还会为那些极为成功的民企，提供挑战中共统治的机会。而由中国其中一位顶级富豪马云共同创立的阿里巴巴，则是最成功（也最创新）的企业之一。在中国最高层眼中，这家企业对中共的政治垄断地位，以及作为其代表的政权构成了威胁。

当然，这些中国富豪也一直绞尽脑汁去讨好习近平政权或对其表忠心。马云本人就是中共党员，也曾在2013年将1989年对天安门广场和平示威者的针对称之为“正确决定”。但是，正如对阿里巴巴的反托拉斯调查所展现的，中国的私营领域精英永远无法成为政权内部的自己人。对于中共来说，他们只是理应属于党的财富的临时保管者而已。

马云的批评者可能会将正在进行的调查，视为他过去一些言论或商业行为的报应。但是，中国监管者不太可能止步于阿里巴巴；中国整个私营领域都是被瞄准的目标。这对中国未来的经济繁荣，以及中共本身均会产生严重影响。

尽管存在各类缺陷，但民企依然是中国经济中最具活力的参与者。如果中共在针对它们的同时，对国企网开一面，私营领域的信心将下降，经济的生产力、创新能力和效率都将受挫，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将因此步履蹒跚；而长期以来构建于繁荣前景之上的一党专政合法性，也将遭到削弱。

习近平及其同僚可能是对的，通过加强政权对经济的控制，限制私营领域，将在短期内增强中共的政治稳固性。但是，从长远来看，中国“反托拉斯”针对行动的最大受害者，很可能就是它最想要保护的一块“自留地”，即中共对政治权力的垄断。

作者是克莱蒙特·麦肯纳学院政府学教授美国的德国马歇尔基金会非常驻高级研究员原题：China’s Pro-Monopoly Antitrust Crusade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