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2020年的最大事件是新冠疫情的全球肆掠，那么2021年初特朗普支持者攻占美国国会事件一发生就决定了它将成为今年的最大事件。在任总统的支持者在总统的煽动下暴力攻占立法机构、造成正在进行的当选总统认证工作中断、副总统和国会议员慌忙撤退逃难，这种似乎只会发生在落后动荡国家的事情，在自认为世界民主旗帜的美国上演了。看起来不可思议，却也是必然中的偶然，它预示着美国甚至整个西方世界历史发展的一个转折点。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美国的引领下，欧美日资本主义国家迅速修复战争创伤，走向繁荣；但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石油危机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陷入“滞胀”（发展停滞与通货膨胀并存）。八十年代，美国总统里根和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率先改革由美国前总统罗斯福在三十年代开创的国家资本主义政策，实行新自由主义。在新技术的推动下，新自由主义与经济全球化相结合，高歌猛进三十多年后，西方国家逐步意识到国内收入分配差距拉大、产业空心化、制造业转移到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外来移民不断增加、国内蓝领阶层的失业率不断攀高，等等，国内冲突日益加剧。这些问题以发达国家的龙头美国最为突出，政治素人出身的特朗普以“让美国重新伟大”为口号在四年前当选为美国总统，就是这种矛盾和冲突的体现；特朗普四年里的民粹主义治国理念进一步凸显和加剧了这种矛盾冲突，最终在特朗普即将失去总统宝座时爆发了震惊世界的国会战争。

从经济、军事、文化上看，不论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美国依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但不容否认的事实证明，美国已经走到了历史的转折点，未来是衰落还是新生，取决于其制度是否还具有自我修复能力。

特朗普在任上虽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法律和制度调整，但通过各种行政命令对企业行为进行干预，并且在制造业回流、吸引外资、股市上扬等方面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表明美国的新自由主义政策已经走到尽头、经济需要适当的国家干预。另一方面，特朗普之所以对中国进行全方位的打压，是因为中国四十年来的改革开放在很大程度上是以国家资本主义的方法来发展经济并取得令世界瞩目的成就，进而威胁到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因此可以预期，新形态的国家干预经济在美国将不可避免，但如何进行干预，就不是单纯的经济问题了。

经济成绩不俗的特朗普之所以会在选举中摔跟头，是因为他和美国在新冠疫情防治方面无所作为，让美国成为全世界的坏榜样。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当然可以说出很多，但美国人过于崇尚个人自由的文化价值观无疑是最重要的一条。本来，戴口罩防止疾病传染是最基本的卫生常识，但美国人追求个人自由、不愿接受外在约束到了不讲科学的地步，很多人不仅不愿戴口罩，还不顾疫情，群集参加“黑人的命也是命” 抗议游行和大规模竞选造势活动等，造成疫情大规模扩散，让美国这个科学技术最发达、医疗最先进的的国家成为全世界染病做多、死亡最多的国家，造成不该有悲剧的同时，也使美国在全世界面前蒙羞。所以，如何从文化上改变美国人无限度追求个人自由、不顾他人和社会利益的弊端，也是美国社会面临的一个重大课题。

不论是国家干预经济还是改造社会文化，都离不开政治改革。美国先贤创造的两党制、选举制、三权分立等本来是社会民主的基础，但发展到今天，在维持国家权力机关运转的同时，也成为不同政党、利益集团相互斗争、争权夺利的工具。特朗普之所以多次绕开作为立法机构的国会、以行政命令治国，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在野党的掣肘与国会的低效率；而特朗普在2020年11月的总统选举中败选后的一系列反民主行为，也凸显了美国选举制度的弊端。种种事实表明，美国现行的政治制度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而进行改革又得通过现行机制来进行，其难度可想而知。过去，西方国家常常怀疑中国能否在现行制度下改革现行制度；现在，同样的问题与困惑也摆在美国面前。

从性质上看，特朗普支持者攻占国会的行为，与中国文革中的群众运动、特别是红卫兵的造反行动很相像。中国对文革的纠错是在多年之后，而且难说已经彻底改正。美国社会能否实现自身的纠错与改革，关系到美国和西方世界的现行制度是走向衰落还是获得新生。

（匿名作者，为某学院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