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30日，英国议会批准了约翰逊政府与欧盟谈判达成的脱欧贸易协议，而就在此前一天，欧洲27国驻欧盟大使也通过了这份协议，从2021年1月1日起，英国正式脱离欧盟的管辖。

必须指出的是，从法律意义上来说，英国从2020年1月底就已经脱离了欧盟，然而为了避免相关的混乱，英国继续遵守欧盟的相关规定，直到去年底。

这份协定被普遍认为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因为它避免了许多工商界人士所担心的“硬脱欧”，即英国在没有任何协议的情况下脱离欧盟，令大量的跨境贸易与人员流动无章可循。简单说，此协议最大的意义就在于，英国和欧盟之间的贸易可以继续保持零关税与零配额，物价不会出现突然的上涨。

然而这份协议并非是完美无缺的灵丹妙药，其所造成的影响可能复杂而深远，而其中一些条款可能会造成某些问题的加剧，特别是英国的领土问题。

首先是北爱尔兰。爱尔兰与英国的关系几个世纪以来错综复杂。上世纪在北爱尔兰更是爆发了断断续续长达数十年之久的暴力冲突。在此次的贸易协议谈判中，鉴于欧盟要求避免北爱尔兰与爱尔兰共和国之间出现“硬边界”，即货物检查的实体边界，英国居然同意割裂自身国内市场的统一性。

虽然根据贸易协议，英国与欧盟之间的贸易彼此不设关税，但来往的货物还是必须经过边境口岸的审查，这与英国此前和欧盟所形成的统一市场还是有了区别。然而北爱尔兰却在此次协议中留在欧盟的统一市场中，这也就意味着在北爱尔兰和不列颠岛之间反而出现了一道货物关口检查。

比如一艘北爱尔兰货船往法国输送物资时，无须经过任何检查，反而是在输往英格兰时须要办理通关手续。短期内这似乎只是一个手续问题，长期来看，这可能会大大加剧北爱尔兰与英国身份上的鸿沟。在日积月累的实践中，北爱尔兰人会越来越与都柏林亲近，而不是伦敦。这对于英国内部来说可能形成一颗长期的定时炸弹。

苏格兰也可能会寻求某种特殊地位。在2016年的脱欧公投中，苏格兰地区的选民以62%的比率支持留在欧盟中，因此任何形式的脱离欧盟统一市场、终止欧盟内部自由迁徙的协定，必然遭到苏格兰反对。在过去四年中，支持苏格兰二次独立公投的声音不断高涨，有民调显示，如果再次举行独立公投，苏格兰会有58%的人选择脱离英国。

2021年的5月，苏格兰即将举行地区的议会选举，如果独立倾向明显的苏格兰民族党大幅获胜，苏格兰与英国的关系可能须要重新定义。2014年，苏格兰曾经举行过独立公投，当时苏格兰选择了留在英国之内，虽然仅仅过去七年，再次举行内容相同的公投会显得很突兀，然而现在英国所面临的环境已经发生了较大变化，再次公投也未尝不可。

此外，苏格兰也可能会效法北爱尔兰，名义上留在英国之内，而实际上与欧盟建立新的连接。

还有就是英国与西班牙之间的直布罗陀问题可能再起波澜。直布罗陀属于英国领土，然而地理位置上却在西班牙南部，扼守地中海与大西洋的交界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英国从18世纪开始占据此要津，而西班牙始终希望能从英国手上收回此地。根据此次英国与西班牙所达成的协议，直布罗陀将会以地区的身份加入申根区，而在政治上继续保持为英国领土。

这也就意味着，从英国本土前往直布罗陀必须检查护照等旅行证件，而从西班牙前往直布罗陀则不需要。长期看来，这可能大大增强西班牙声索直布罗陀的理据，为日后英国与西班牙之间的外交纠纷埋下伏笔。

此外，英国与欧盟之间的渔业问题也并非一劳永逸。根据贸易协议，英国将在五年半内缩减25%欧盟鱼船在英国水域的捕鱼权。至于2026年6月以后的捕鱼权，双方还须每年再谈判确认。根据目前预计，当下谈判的概率应该会得到延续，然而这里仍然存在诸多不确定性。

最重要的就是英国的渔民已经对这份贸易协议表达了不满，他们认为英国既然已经退出欧盟，就应该收回更多的捕鱼份额。如果渔业界不断向约翰逊政府施压，英国在2026年以后要求进一步削减欧盟的捕鱼份额，则可能产生新的摩擦。

总之，此份贸易协议在短期内给市场提供了较大的确定性，工商界对此普遍表示欢迎。然而从长远来说，这份协议也绝非一劳永逸。尤其在英国的领土问题上，它可能为接下来英国更大的政治、外交动荡埋下祸根。

渔业问题也可能在数年之后，在内外环境发生变化的情况下重起争端。面对这些长期可能存在的问题，欧盟似乎处于一个更加强势的地位，而英国则需要更多的智慧与勇气去化解。

（作者是英国国王学院在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