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紫昂

时间回到2016年6月24日，时任英国首相卡梅伦在其辞职演说中谈到：“我坚信一个留在欧盟内部的英国将会更强大、更安全和更富裕……但英国人民作出了不同的决定，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四年半的时间过去了，英国终于同欧盟就脱欧达成了一份协议——贸易协议。

放弃欧盟成员国的身份并不难，但联合王国若想要脱离欧盟经济一体化的引力作用，似乎并不是一件十分现实的事情。

英国脱欧，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关于政治而非经济议题的选择。据“英国社会态度调查”所做的民意调查，在2016年脱欧公投前，尽管只有24%的受访者认为，英国脱离欧盟之后经济将会变得更好，却有47%的人认为，欧盟损害了英国的文化认同，并有51%的受访者认为，英国必须终止其他欧盟国家的民众所自动享有的在英国生活和工作的权利。

此外，有68%的受访者认为，必须降低来自其他欧盟国家的移民，在英国获取福利待遇的能力。显然，民众并不否认退出欧盟所带来的潜在负面经济影响，但正如英国独立党所打出的口号那样，脱欧支持者想要的是“拿回我们的国家”。

欧洲怀疑论的气氛不仅弥漫英伦三岛；近年来，欧洲大陆的政治氛围也在快速转向。

《民粹主义者：欧洲民粹政党、极右、极左和欧洲怀疑主义政党的概述》（The PopuList: An Overview of Populist, Far Right, Far Left and Eurosceptic Parties in Europe）中的研究显示，自1992年《欧洲联盟条约》正式签订以来，持有欧洲怀疑主义倾向的政党（包括极左、极右和民粹主义政党），在欧盟各国的得票率于1992年至2004年期间，一直维持在13%至15%左右；但自2005年，尤其是在2010年之后，开始快速攀升，并于2019年时达到33.32%。

如果说欧盟成员国之间不平等的话语权与经济实力，是产生离心力的一个因素，促成英国退出欧盟的另一部分原因，或者说是更为直接的因素，则是在2016年脱欧公投前后达到高峰的欧洲难民潮。

据欧洲边境及海岸警卫队在2015年7月所发布的《2015年度风险分析》报告，2014年经由海上及陆上到达欧盟区的非正规途径入境移民，大约有28万人。

而据德国内政部的统计，仅在2015年一年之中，就有约89万的非正规移民进入德国境内。自“阿拉伯之春”以来，来自中东及非洲地区的非正规途径移民，不仅或多或少地在宗教与文化上，与接待国的国民产生过冲突，也在当地造成诸如强奸和谋杀等犯罪问题。这在欧洲大陆催生出更加民粹与极端的社会舆论，进一步带动政治氛围的转向。

最终，一个由主张“留在”欧盟内的英国保守党所发起的脱欧公投，产生出一个“离开”的结果。在其47年成员国的历史中，英国曾拒绝签署促进人员自由流动的《申根协议》，也没有加入旨在整合各国货币的欧元区。英国最后一次对欧盟一体化所发出的质疑，使得联合王国彻底退出了这个组织。

尽管脱欧木已成舟，但事实上，英国的经济早已和欧盟市场高度融合。退出欧盟容易，想摆脱欧盟却很难。从英国国家统计署历年所发布的“国际收支粉皮书”中的统计数字来看，欧盟市场占英国出口份额的比重，在2000年至2020年之间大致维持在40%至50%之间。

欧盟占英国进口的比重，近20年来更是一直保持在50%至60%之间。自脱欧公投至今，尽管英国已积极开展与非欧盟国家（例如新加坡）的自由贸易协议谈判，但英国经济对于欧盟市场的依赖程度，远非其他贸易伙伴所能比拟。

英国是否可以体面地离开欧盟？脱欧的后续作用，或许才刚开始显现出来。英国政府的预算责任办公室自2016年公投以来，已经多次就脱欧对于英国经济所带来的影响，做出了各种负面的预估。

一种可能的结果便是，脱欧将使得英国的生产力水平，于2021年的第一季下降1.4%，而英国在未来10年内的进出口水平，或将相比于留在欧盟内的情况，下跌15%。此外，多家机构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英格兰银行等，皆对脱欧在英国总体经济所造成的影响持负面看法。

英国民众所选择的“一条不一样的道路”，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关于政治而非经济议题的全民选择。英国或许可以不再因其欧盟成员国的身份，而受到欧盟内部法律的束缚，但退出欧盟的英国仍须以欧盟贸易伙伴的身份，去遵守与欧盟经贸往来的条条框框。

曾经在全球各处都拥有殖民地的日不落帝国，早已在二战后回归欧洲的地缘政治之中，并深度地融入欧陆经济。英国退出了欧洲联盟，却难以真正地将自己与这个隔海相望，并拥有超过5亿人口的庞大市场隔离开来。

作者是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

经济史系博士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