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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一年里，马来西亚政坛风云变幻巨大，无论是参与其盛的政治人物，抑或如笔者这样的政治观察者，都经历了峰回路转的心路历程。

忆起新年伊始，时任马国首相马哈迪所领导的希望联盟政府上台不过一年多，各项革新政策正逐步开展，力图改革前朝专政半个多世纪所遗留下来的腐朽污秽，为马国社会经济发展奠下更为坚实的基础。

希盟政府当时的施政，当然有许多不足之处，但许多具进步思维的马国国民，仍然愿意给予它机会“表现”至少一两届，再看是否应该再次政党轮替。

然而在另一边厢，还有为数可能更多的国民，具有更为保守的政治思维，对于相对崇尚马国多元社会文化的希盟政府感到极不自在，希望早日恢复过去长期独尊一族一教的政治与社会风貌。政坛与坊间，悄然弥漫起一股反动的气焰。

过年不久，马哈迪出其不意地开除来自他所领导的土著团结党最高理事、之前多次引起争议的教育部长马智礼，而自行代理教育部。在答记者问时，马哈迪直言不讳说国民学校已然演变成宗教学校，所以非土著家长不愿把孩子送去就读，并斩钉截铁地再度强调他多年来所希望的教育政策，即以英语来教数学与科学。坦白说，笔者当时听了这番话，就希望马哈迪能够多当几年教育部长，来推动这类较具前瞻性的教育政策。

当时马国政坛上主要的纷争，是急于上位任相的人民公正党主席安华，和对何时传位态度暧昧的马哈迪之间的纠缠。马哈迪重施纵横政坛多年的故技，纵容安华的党内副手阿兹敏来多番挑战安华，以起牵制作用。到了2月下旬，安华企图进一步逼宫，迫使马哈迪公布让出相位的时间表。

逼宫前一天下午，笔者出席安华的一个演讲会，只见他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地大谈马国（暗示在他领导下）光明的前景，台下的观众听得如醉如痴，大家眼神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深切的期待。

笔者向身旁的友人表示，看来安华的政治宏愿还是很进步的，不料友人回说，安华知道这是一群具进步思维的观众，当然说一些进步的话，还反问笔者有无听过安华对保守派观众的发言，令笔者不禁愣了一下。

次日深夜，企图逼宫的希盟内部会议召开后，马哈迪慢条斯理地告诉与会者，传位具体程序授权由他来定夺，看来逼宫已然失败。之后的周末，阿兹敏竟然联手马哈迪的党内副手慕尤丁，要率领各自的支持者过档，与巫统、伊斯兰党等反对党合作共组新政府。

各种情况显示，慕、阿这场后来被称为“喜来登行动”的政变，至少有得到马哈迪某种程度的默许。而马哈迪竟也断然辞去相位，想必是对自己的崇高政治声望有着无比的自信，认为朝野各造必会恳求他留任，那他就可以自己满意的权力分配条件来继续任相。

之后一周，马国政坛的权力掌握谁属几乎真空，任相呼声此起彼落，一时马哈迪、一时安华、一时又马安配、一时又马安对着干，好不热闹。

马哈迪果然提出一个跨党派国民团结政府的建议，要所有部长皆只效忠于他而非所属党派，说白了就是要建立一个独裁政府，笔者也不得不对此开政治倒车的下策大加批判。与此同时，慕尤丁的名字也逐渐浮现，成为任相的可能第三人选。果不其然，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马国元首最终决定委任慕尤丁任相，而马国政坛也迈入一个更为复杂的时段。

慕尤丁把自身与阿兹敏的支持者，伙同巫统、伊斯兰党以及砂劳越的几个地方性政党，凑成一个以马来族为中心的政府，好一些几天前才满口改革进步的希盟议员，煞时之间与象征保守反动的前朝遗老携手合作，整个政治生态犹如一朝回到两年前，甚至更为糟糕，令人不胜唏嘘。

不过政权更替后不到几周，马国因冠状病毒疫情严重，而颁布形同封城锁国的行动限制令，政治上倒是平静了好几个月。

5月初时基于法定因素，马国国会必须召开新一轮议期，但新政府为规避马哈迪等所提出的不信任动议，竟只开了几个小时，还不许辩论。而新政府倒也不违反马国所师承的英国西敏寺国会范例，借故不让不信任动议有机会被表决。

马哈迪被排挤出他一手创办的土团党，但也不被安华所领导的希盟接受，只好又自创一个新党继续其不罢休的政治斗争，一方面要把被他视为叛徒的慕尤丁拉下马来，但另一方面还是要力阻安华任相，老当益壮，令人刮目相看。

在新政府内部，议员人数最多的巫统不甘受制于慕尤丁与其土团党，开始蠢蠢欲动，希望能够取后两者而代之，拿下在政府里的领导地位。这一点在前首相纳吉因贪污滥权案被定罪后趋于表面化，巫统竟态度模糊地表示，不支持慕尤丁所领导的政府。巫统里的主流派也开始与安华眉来眼去，让后者数度抱着一些巫统议员会过档支持他的期望，而宣传已掌握国会里大多数议员的支持，但在如财政预算案等的表决里，却还是功亏一篑。

总括来说，马国的政治版图在今年展现出了越来越碎片化的状况，各路政治人物只要掌握了一些具有议员身份的支持者，即能够在政治谈判桌上占有一席位，马上磋商如何政治分赃、夺取政治利益。

一个凑够过半数议员的政治组合如果谈不拢，则可能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组合，朝野之间谁强谁弱，一时之间可能也不好说。如此的政治乱象，预期在可见的将来，还会持续下去。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