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事透视

近日，欧盟对外行动署在官网刊出了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的博客文章，题目是《为何欧洲战略自主重要》。近年来，关于欧洲战略自主的辩论时有耳闻，冠状病毒疫情凸显了这一主题，也引发了更多讨论。博雷利的文章是欧盟外交领导人就此主题的最新表态和呼吁。

对此欧洲人似乎没有共识。在军事和安全领域，由于美国和北约为欧洲提供了重要安全保障，一些人将欧洲战略自主看作是争取相对于美国的更多空间；而另一些人担心，如果宣称欧洲战略自主，可能会加剧美国的脱离。博雷利认为，当今欧盟面临的形势需要战略自主，出于几个原因。

一是欧洲在世界经济中的分量在缩水，而中国、美国和印度将成为全球力量。他认为未来的世界是“交易型的”（transactional），传统的盟友仍然重要，但是不足够让欧盟“在政治上生存”。

二是经济相互依赖的转型，经济相互依赖的不对称性质可能变成国际政治的工具。他认为冠病疫情显示了健康问题会变成地缘政治问题，相互依赖正在变得政治上具有冲突性。

三是世界的焦点转向亚洲，特别是美国政策。四是欧洲周边时有不稳定甚至冲突发生，而这些指望北约是不够的。可见，博雷利的观点有浓厚的现实主义色彩，显示了当前欧盟领导层对欧盟未来地位和能力的深刻担忧。

欧洲是否有主观意愿实现战略自主？

一方面，欧盟的确一直以来希望在世界上有所作为，扮演重要领导角色。多年来，关于欧盟是什么样的力量有很多讨论。在话语上，欧盟吸收了很多学术界所提出的概念，如“规范性力量欧洲”（Normative Power Europe）等等，意在对外形成欧盟合法性和话语权加强的印象。另一方面，在实践中，欧盟的行动能力并没有太大提升或质的飞跃。欧盟的能力－期望差距的问题依然存在。当前，欧洲一体化程度最低的是外交和安全领域，主要是政府间机制发挥作用，基本上停留在国家层面。

尽管博雷利强调，现在战略自主从军事和安全，扩展到一些具有经济和技术本质的新主题，军事和安全无疑依然是战略自主的重中之重，而这是欧盟战略能力上的短板。在国际军事和安全等传统意义上的战略领域，美国和北约常常占据了聚光灯下的中心位置。在缺乏硬实力支撑的情况下，即使存在实现战略自主的主观意愿、自信和雄心，其实际效果恐怕也会大打折扣。我们看到，尽管博雷利在文中通篇讲战略自主，却甚至没有提到外交自主。

欧盟是否有能力实现战略自主？当然，欧盟实现战略自主有很多有利条件。首先，欧盟无疑是当今世界的主要力量之一，举足轻重，无须赘言。其次，欧洲一体化还在向前推进，尽管近年来非常缓慢，时有疑欧思潮、民粹主义等干扰，还面临英国脱欧等波折甚至重大挫折。第三，美国的拜登政府也会重新重视跨大西洋关系，支持欧盟等盟友在国际事务中发挥重要作用。

然而，欧盟要实现战略自主并非易事。在欧洲，尽管博雷利宣称，对欧盟战略自主的政策工具重新评估和统合，会是国际政治中的一大变化，他也承认欧洲人在风险认知上还有很多差异。的确，如何整合关于威胁和风险的不同认知来形成战略范畴共识，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而战略自主的能力建设就更需时日。

同时，在大西洋彼岸，拜登新政府如何与欧盟形成合力，尚待时间来回答。毕竟未来四年的美国，存在领导力和政治分裂的问题，也存在不确定性。特朗普虽然败选了，但是不寻常的四年执政所留下的政治遗产，已经对美国社会和美国的外交产生了深刻影响。

尽管拜登政府看起来比特朗普政府的外交政策更加确定一些，但美欧关系是否会如欧洲期待的那样回到从前，然后欧洲走向战略自主，严格地讲依然是不确定的。

最后，如果未来国际形势向高度竞争发展，或美国推动军事和安全等高政治议题主导了国际日程，欧盟在外交上恐怕并没有多少选择，很可能被迫选边站队追随美国。届时，欧盟走向战略自主的回旋余地就变得更有限了。

作者是四川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

四川大学－华沙大学国际关系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