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璟荃:如何成为国际金融中心

时间:2020-11-23 07:59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黄璟荃

在世界金融中心角逐中,伦敦曾与纽约不相上下,甚至多次登上伦敦智库Z/Yen Group的全球金融中心指数(Global Financial Centers Index)第一名的宝座。

然而,自从2016年英国脱欧后,伦敦的成绩再也不及纽约,连欧洲金融首都的地位也渐渐受到威胁。在2020年3月发布的指数中,伦敦的分数大幅倒退31分,是西欧前20金融中心分数倒退最多的城市。

另一方面,受“反送中”运动影响,香港2020年倒退34分,排名也自全球第三滑落至第六,被东京、新加坡和上海小幅超前。

这个指数并不概括全貌,但全球金融中心位置受政治事件影响,在金融史上有许多先例。今日的区域金融中心(如法兰克福、上海)可能蜕变成未来的全球金融中心。历史上,从意大利城邦(威尼斯与热纳亚)到阿姆斯特丹,又从伦敦交棒到纽约,全球金融中心的位置随着历史的推移而不断改变。

这个改变其实有一定的历史规律可循:除了城市所在地区在全球贸易系统的重要性,以及该城市本身的硬件配套外,更重要的是金融业本身对于法规和权力紧扣的特性,代表了存在一个强大稳健央行的城市有着天然的优势。该城市对于全球资本以及文化的开放程度,则代表了该城市发展金融业的上限。美英见证西方民粹主义盛行,香港自由风气也渐衰的情况,似乎代表了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有可能再次换位。

一个金融中心的“名声”经常被提起,这个模糊的评断标准,其实暗示当地政府机关与金融产业合作的相关经验。因为产业特性,财产纷争和利益冲突使金融业自古以来就是高度敏感产业,也因而受到额外法规的限制和监管。与其他产业的集群形式不同,为了方便处理官僚程序、捉模政策方向和与监管机构协谈,金融中心的集群经常落在国家首都。

举英国为例,虽然劳埃德银行(Lloyds Banking Group)和米特兰银行(Midland Bank,已被汇丰银行(HSBC)并购)都在伯明翰成立,但晚期都以伦敦作为总行,其原因除了当时的业务需求和集群理论(Porter’s Clusters)外,更是因为英国央行(Bank of England)设在伦敦。

另外一个实例是纽约。虽然纽约在美国立国初期已经是非常重要的贸易港口,但在19世纪初,甚至是美国内战(1861年至1865年)以前,美国金融业中心实际上是作为美国史上第一个首都的费城。当时坐落费城的美国第二银行(Second Bank of the United States)有央行的职责和权力,但实际上并非美国政府所有。

1836年,第七任美国总统杰克逊(Andrew Jackson,1829年-1837年)以贪污和妨碍州权为由,终止美国联邦政府与美国第二银行的关系,更使美国在1837年至1864年进入“自由银行体制时代”(Free Banking Era),货币实质责任由联邦政府转至州政府。坐拥雄厚金融业人才和底蕴的纽约,当时已有全美第一座股票交易所。

纽约州政府因已有经验制定金融法规,除了要求货币银行须用有价证券,保证流通货币价值之外,更以其他法规和保险机制,来减少货币银行倒闭对州经济的影响。这也使纽约顺利篡位,击败有先发优势的费城和角逐第一的波士顿等角逐者,成为金融业的新贵。在20世纪初,更因纽约联邦储备银行在12个联邦储备银行中影响力最大,而正式成为美国的首要金融中心。

规管与金融须有良好沟通

由此可见,银行虽然是随着各地的贸易需求开张,但各地的银行迁移至区域金融中心,并往国际金融中心方向发展业务,贸易显然只是必要条件之一,并非唯一条件。和规管者的紧密接触,也是必要条件之一。

如果说和规管者的合作是金融中心的基石,金融中心国际化的“上限”,就是由当地政治环境,以及经济因素所组成的法治环境持续的稳定,和该城市是否能够对全球资本和文化保持着开放态度所决定的。

金融业擅长计算风险,但却无法处理未知的不确定性。任何过度极端的政策、法律不明确、经济不稳固或社会不安,都可能决定金融机构的生死;也因此,稳健的经商环境可说是成为金融中心的首要条件。

事实上,2008年华尔街金融危机后,当时如果美国没有提出对应的金融法规来避免重蹈覆辙,纽约的金融地位恐怕也会受到质疑。同样的,若美联储在多次金融风暴中,不与银行协调,资本恐怕也不愿留在纽约。

从政策规划和法规监管的角度而言,要建立一个成功的金融中心,并非无条件松绑法规,而是适度采纳金融机构的建议。

银行当初集群于纽约和伦敦其实也是如此,与其说政策宽松是金融中心的发展条件,不如说政府与金融产业之间须有良好的沟通更加正确。

从市场稳健度来看,许多全球金融中心位在大型经济体也并非偶然。除了市场深广和客户发展之外,一个国家的经济规模,也决定该国货币的流通性和可信度。就算是发展良好、高度开放的小型经济体,货币若往国际化发展,反而可能会为该国带来不必要的外汇风险。当然,这并不代表小型经济体不能成为国际金融中心,创新的货币政策仍可兼顾稳固的本地经济和稳定的金融市场。

以新加坡为例,除了强调法治理国之外,李光耀更深受“亚洲外汇市场”的概念影响。虽然新加坡没有大型经济体作为交易货币的后盾,新加坡将新元资产和外币资产分开,成功维持国内经济稳固,同时让新加坡成为国际金融工具的转运点。

金融业受全球化影响非常深,要促使资本自由流动,全球金融中心必须提供易与其他市场连接的经商环境。因此,开放也是成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必备条件。以17世纪的荷兰为例,当时对外来文化、宗教都相对宽容的阿姆斯特丹,成了欧洲各地异教徒的落脚地,更使其成了文化大熔炉和商人的聚集地。

另外,当年的荷兰共和国刚脱离西班牙独裁的统治,社会推崇个人自由且相对不受君王、教宗控制,也就是这样的经商环境,促使资本主义发展:全球第一个现代股票交易所跟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在1602年创立于阿姆斯特丹。虽然荷兰黄金时代在战争下结尾,但阿姆斯特丹的自由经商精神,透过前往美国的阿姆斯特丹新移民,在纽约重现。纽约成为贸易之都,在成为英国殖民地前就早已开始铺路。

同样的,全球化巅峰的今日,金融中心也必须吸引且容纳多元文化、各界人才。随着亚洲渐渐成为全球金融主场,欧美市场必须更深入了解东方市场;反之,亚洲市场须吸引熟悉传统金融市场的人才,才得以确保新老交接顺畅。

20世纪初,伦敦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尚未痊癒,纽约身为新全球金融中心尚未成熟,全球金融中心失去重心,导致30年代经济大萧条。

观乎今日的全球局势,西方民粹主义崛起所造成的损害,以及在东方由于民族主义兴起所造成的反自由风气,国际金融中心如伦敦和香港要持续达成“稳健与开放”这两个条件,似乎越来越难,甚至可以说在长远并不可能。历史似乎要再一次推动国际金融中心的变换。

作者是香港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

虽然新加坡没有大型经济体作为交易货币的后盾,新加坡将新元资产和外币资产分开,成功维持国内经济稳固同时,让新加坡成为国际金融工具的转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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