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

经过对候选人展开三轮递减式磋商，尼日利亚前财长兼经济统筹部长伊韦拉（Ngozi Okonjo-Iweala），最终从八名候选者中胜出，成为世界贸易组织（WTO）总干事遴选“三人小组”，拟向总理事会提交的新任总干事最终推荐人选。

如果不出意外，伊韦拉将成为世贸历史上的首位女掌门，也是第一个来自非洲的世贸总干事。

按照世贸的相关规定，须采取协商一致的方式，即得到所有成员国的一致同意，新任总干事才算有效。在伊韦拉的推荐上，美国是唯一提出反对意见的成员国，在正式拿到世贸总干事的任命书之前，伊韦拉可能面临些许变数。不过，在特殊情况下，世贸总理事会可以动用成员投票表决机制，而且根据最新权威消息，伊韦拉拥有尼日利亚与美国双重国籍，身份上的认同感，令美国不会在伊韦拉走上世贸总干事的路途上增设更多的障碍。

伊韦拉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知名教授，也许是受到家庭环境的熏陶，伊韦拉自小成绩特别优秀，19岁不到就被哈佛大学录取，四年本科毕业后，跳过了硕士研读阶段，直接进入麻省理工学院攻读博士，获得区域经济学与发展博士学位。作为母亲，伊韦拉的超强学习基因遗传给子女，她的三个儿子均考上哈佛大学。这样令人惊羡的成果，别说在非洲，就连美国家庭也难以企及。

除了评估候选人的各项专业素质外，本次世贸总干事人选更看重的是管理经验和政治经验，其次是经济学教育背景与作为贸易谈判代表的经验。对照以上标准，伊韦拉除了在作为贸易谈判代表的经验方面略弱外，其他方面可谓尽善尽美。

对此，伊韦拉也直言不讳地表示，领导世贸的最关键能力不是关于贸易的技术细节，而是需要一个会使用软实力的领导人，她坚信自己具有这种软实力。

财政管理经验丰富

公开资料显示，50岁不到，伊韦拉就出任尼日利亚财政部长，兼任经济统筹部长，后又担任尼日利亚首位女外交部长，成为所有国家中第一个担任三个部长级职位的女性。不仅如此，作为尼日利亚首位也是任职时间最久的女性财长，伊韦拉曾在两届不同政府中先后出任此职，而且建树不凡。

除了实施以石油价格为基础的财政规则，将高于基准油价的收入存入新创的国家“过剩原油账户”，进而减少宏观经济波动外，伊韦拉还通过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支持，在尼日利亚建立一个电子财务管理平台——政府综合财务管理和信息系统。这一做法被认为提高了政府治理的透明度，大大减少政府机构的腐败。

为此，尼日利亚获得惠誉和标准普尔有史以来对该国的第一次主权信用评级（BB-）。再度出任财长后，伊韦拉领导尼日利亚与巴黎俱乐部的艰苦谈判，最终消除了尼日利亚300亿美元（约405亿新元）的债务；同时在国内通过一系列改革措施提高女性的权益，为该国创造了数千个工作机会。

作为优秀的经济学家、金融专家和国际发展事务专家，伊韦拉的影响能量，显然不会拘囿于尼日利亚国内，而且其灵活与高超的组织及协调能力也有目共睹。

伊韦拉在世行工作了25年之久，从最初以发展经济学家的身份被世行选中，到逐步擢升为世行常务副行长。更重要的是，出任常务副行长期间，伊韦拉成功推动了世行在非洲、南亚、欧洲和中亚高达810亿美元的业务组合；而在全球金融危机期间，伊韦拉又领导了几个国家的粮食危机援助行动，之后担任国际开发协会补充资金的主席，为世界上最贫穷国家，筹集到493亿美元赠款和低息信贷。

目前，伊韦拉又主动请缨，担任全球疫苗免疫联盟理事会主席和非洲联盟特使，为应对冠病疫情负责筹集资金，同时为减轻各国在疫情背景下医疗、粮食物资的出口限制而奔走呼号。

无疑，伊韦拉在重大国际事务上的公关与平衡能力，成了她竞逐世贸总干事长的丰厚资本；而且在外界看来，在国际多边机构的丰富工作经验，更可以让她在世贸成员国之间做出更出色的斡旋。这样的能力，又有助于将世贸和其他多边机构联系起来，在争取更多资源支持世贸及成员国的同时，促进全球金融、财政等公共资源更有成效的协同与整合。

但对于伊韦拉来说，世贸组织迎接她的可能不只有鲜花，还有更多的荆棘与坎坷。

伊韦拉自称是一个坚定的多边主义支持者，这样的声明切合世贸作为一个国际多边组织，以及多边贸易规则守护者的最高圭臬。但是，正是过去10多年间，世贸的多边贸易谈判进展受阻，多哈回合谈判宣告破裂，各种双边贸易协定风起云涌，多边贸易如履薄冰。

更具挑衅意味的是，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甚嚣尘上，形成了对抗多边贸易与全球化的强大逆流。因此，在世贸功能遭抑制、权力被空前稀释的背景下，如何重建多边贸易秩序，无疑是摆在伊韦拉面前的最大难题。

如果说需要伊韦拉在世贸运筹，是推动多边贸易进程的战略选项，重启被称为“最锋利牙齿”的世贸争端解决机制，就是当务之急。由于美国质疑世贸的争端解决机构（Dispute Settlement Board，简称DSB）存在“越权裁决”和“审理超期”，并频频动用一票否决权，单方面反对启动对上诉机构新法官的遴选程序，导致DSB目前仅剩一名法官，因此实际上已停摆。

虽然在中国、欧盟等成员国的努力下，世贸做出了临时上诉仲裁安排（multi-party interim appeal arrangement），但此举不是长远之计，美国也不认可。因此，如何说服美国放弃一己之见，并回到对世贸及其争端解决机制的正确认知轨道上，伊韦拉须展示足够的智慧。

须反映国际贸易变化

在恢复世贸规则制定与贸易争端解决功能的同时，伊韦拉还面临更新贸易规则手册及充实最新议题的任务，尤其是反映国际贸易变化新图景的数字经济、电子商务等，至今未被及时纳入谈判框架，世贸相应的数字贸易规则处于空白状态。

对此，如何平衡成员国对数字经济的诉求，如何消除数字资源强国与弱国之间的“数字鸿沟”，并导引成员国在数字贸易领域加强合作，绝对不是伊韦拉所容易解答的贸易平衡方程式。

不错，正如伊韦拉所言，世贸需要一个有新视角的改革者。贸易规则的改变固然重要，但真正须要变革的还有世贸自身，尤其是世贸的决策机制。

不同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与世行等其他一些国际组织的董事会和组织负责人制度，世贸决策过程是“成员驱动”，以共识为基础，即所有成员政府以协商一致的方式作出决策。这种方式尽管可以屏蔽决策碎片化，同时求得决策结果的公平，但效率低下，并容易被某些大国利用与操控，让世贸总理事会与总干事难以招架；而且无论是多哈回合的夭折，还是一些规则谈判的流产，无不是协商一致决策机制下各方扯皮推诿的产物。

围绕决策机制的变革，目前代表性的主张有“绿屋会议”和“诸边谈判”两种。前者是指少数发达与发展中成员国聚集在一起讨论，并形成相关议题与议案，然后提交世贸部长级会议，最后达成一致的非正式决策机制；后者是指基于最惠国原则，在无法达成多边一致的领域，推动进行对愿意加入的成员国随时保持开放的诸边磋商。

因民主性与透明度不够，“绿屋会议”受到一些世贸成员国的诟病，而“诸边谈判”被认为容易造成未参与谈判的成员国“搭便车”。最终何去何从？伊韦拉必须做出决断，否则世贸边缘化危机可能滑得更深更远。

作者是中国市场学会理事、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经济学教授，研究生导师

在世贸功能遭抑制、权力被空前稀释的背景下，如何重建多边贸易秩序，无疑是摆在伊韦拉面前的最大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