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认为，这样的场面发生在当今世界最强大的民主国家，委实丢尽了民主的脸。（路透社档案照）

美国时间9月29日晚，特朗普总统和他的竞选对手拜登的首场电视辩论，可以说震惊全世界。不是因为两人辩才无碍，而是一场应是高水准的国是论辩，竟沦为失控的低俗骂架，简直令人不忍卒睹。

这样的场面发生在当今世界最强大的民主国家，委实丢尽了民主的脸。两人不仅拿不出什么具体的政见，还罔顾辩论规则，在对方发言时不断插话打岔，并竭尽所能互挖对方“丑史”，迹近市井流氓的当街互呛。然而，有谁相信，那是一场看谁该当美国总统的辩论！

特朗普似乎试图以咄咄逼人的方式激怒对手，打乱他的思维，然而结果适得其反。他声称拜登的儿子亨特做生意，拿了中国数十亿美元，又拿了莫斯科市长夫人的350万美元；他也嘲讽亨特在美国海军任职时因吸毒被开除；他也当场说拜登根本不是当总统的料，读大学时成绩几乎时全级倒数第一等等。

内心伤痛（拜登的长子在伊拉克战场丧命）被捅，以及发言几乎无休止地被打断和干扰，拜登再也按捺不住，于是接连反唇相讥，两度称特朗普为小丑，说他是美国历来最差的总统，也毫不留情的用上骗子、傻子、种族主义者、普京的小狗等形容词，一度还恼火的说：“你可以闭嘴吗，老兄？这很没有总统的样。”

说真的，这两个七老八十的总统候选人，都没有总统的样，两人对骂，相互嘲笑，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看这场近乎闹剧的表演，想起《三国演义》里诸葛亮骂王朗的话：“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即将命归于九泉之下，届时，有何面目见汉朝二十四代先帝？”王朗被骂得狗血淋头，气满胸膛，大叫一声，撞死于马下，死时76岁。把孔明的话稍微改动一下，就是：你俩即将命归于九泉之下，届时，有何面目见美国已故历任总统？

这场被一些人定性为美国有史以来最差的总统选举辩论，显然很使美国的盟友担心，也产生莫大的焦虑感。这样一个美国还能领导吗？还靠得住吗？大伙心中的疑虑是，美国的民主是否已经出现根本的问题？

有报道引述德国马歇尔基金会的分析师史贝克（Ulrich Speck）的话说，欧洲的一致看法是，情况已经失控，这个辩论是美国民主状况糟糕的一个表征。美国的盟友向来都以为，在美国，尽管政见分歧，但矛盾会通过辩论和妥协解决，权力也离不开道德。但现在人们已开始质疑这种看法。这场辩论根本不是辩论，而是两个人在争斗。

美国前外交官沙皮罗（Jeremy Shapiro）说，外国人应会把这场辩论视为美国民主沦落的另一个迹象。一些美国人也会这么看。不管是美国的盟友还是对手都觉得，特朗普和产生他的政治文化，预示美国民主和美国文化的没落。美国对待冠病疫情加深了人们的这一印象。在抗疫上，美国不仅缺席世界领导，在国内的表现也一无是处。

用我们的话说，这叫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由此可见，特朗普在位四年，并没有像他2016年喊出的竞选口号一样，使美国重新伟大起来。相反，美国已变得更糟，国际声誉每况愈下，甚至一些盟友的信心也开始动摇了。

该问的是，二战以来一直主导世界政治，冷战结束后又成为世界唯一超级强国的美国，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美国式民主到底出现了什么状况？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因为自顾不暇而到处退群，是不争的事实；美国民主运作早已失灵，也是可以确定的。值得研究的是问题的根源。

美国人自己对这个问题的讨论和探究，各种书籍和资料可谓汗牛充栋，但结果都谈不出一个所以然。所谓当局者迷，美国人太迷信自己的制度优越性了。从一个外人的角度看，也许问题的根源是美国的政治已经变质，很多机制已经过时，因为抱残守缺，无法跟上时代改变的需要。比方，自由拥有枪支的做法，百年不变，结果是枪击案频仍，许多人无辜惨死。

今天美国的两党政治，两极化的现象空前突出，社会基本上也两极分化。共和党和民主党不仅在意识形态上有深刻的分歧，也代表水火不相容的社会群体，包括右翼和左翼，白人和黑人。所以，两党在处理种族矛盾和贫富差距问题上，都针锋相对。特朗普给企业减税，却废除前朝奥巴马的医改，就是突出的例子。

有一种观察颇有道理。美国政治现在已操控在强大的商业利益集团手里，在很大程度上，商业利益左右一切。政客需要商人的金钱支持，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因此，政治人物已失去了主导性，商人反宾为主。美国那么凶狠的发动贸易战和打击中国的华为等技术含量高的企业，从维护美国企业的世界利益这个视角看，也许更好理解。

中国当世界工厂，为美国的企业服务，这不成问题。但中国要推行雄心勃勃的“中国制造2025”时，问题就来了。在美国的商业利益集团看来，这等于是要抢夺世界地盘，甚至取而代之，岂能接受？

当政治沦为商业利益的附庸时，政府自然没有足够的能力来解决各种社会问题。美国优先者，美国商业利益优先也。有人说这是金权政治（plutocracy）。美国耶鲁大学法学院教授马科维斯（Daniel Markovits）在他的专著《唯才主义的陷阱》（The Meritocracy Trap）中，从另一个面向分析问题，把美国当今社会中产阶层的没落以至落魄，以及精英阶层的各种利益垄断（包括收入、财富、权力、产业以至公共荣誉等）完全归咎于唯才主义（Meritocracy）。

他认为，唯才主义在美国已经变质，过去几十年来逐渐形成的富贵精英阶层，如今垄断一切。他们占据各种资源，并利用这一优势教育和培养他们的子女，过去的中产阶层根本无法与他们竞争。

这多少也可以说明美国政治已经变质了，而特朗普正是这种变质政治的产物。美国不应该没有政治人才，只不过因为政治浑浊不堪，好人都不想再蹚浑水。所以，今天的总统选举，只剩下两个古稀老人在缠斗。

特朗普的无能已经显露无遗，即使能再次当选，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如果比他更年迈的拜登当选，同样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如此老弱之年，要在四年内拨乱反正，也等同盼望枯木生花。这里并无唱衰美国的意思，而是觉得美国的经验可以提醒我们，任何政治制度，不管多优越，若不能与时俱进，久而久之必会过时、变质和腐朽。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