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

毫无疑问，中国为应对源自武汉的2019冠状病毒疾病蔓延付出了巨大代价。由于实行全面的阻隔政策，往日的大规模人口流动被叫停，经济活动几乎停摆了两个月。

随着第二季阻隔政策的解除，经济得到部分恢复。不过，明显的事实是，因疫情冲击而倒下的大量工商个体的经济活动难以恢复，尤其服务领域，要使经济全面复原已无可能。

然而，这并不是中国经济进入长期衰退的开始，正好相反的是，它的经济韧性表现明显。疫情发生以来，数码经济的应用场景乘势走进中国人的生活，势不可挡。家庭使用京东、美团、饿了么、拼多多等应用，购买粮油蔬菜和生活必需品；政府、企业和教育机构使用腾讯会议、哔哩哔哩、钉钉、企业微信等进行在线会议、网课教学和协同办公；数亿中国人用手机展示健康码出门旅行或出入公共场所。

这正是中国经济正在发生的强势变化。疫情虽让中国经济付出了代价，但经济向数字化转型的进程得以意外提速。

因疫情而居家隔离之下，校园和办公室被关闭，但中国的各类学校和教育机构，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即转型到线上教学，这个变化难以想象会发生。这一急速转变在供给端推动了中国线上会议和教育数码平台的巨大发展。各种网络会议、直播教学、远程办公、线上面试、签约、会展甚至网络会诊等悄然成风，成为新的经济业态。

腾讯会议是总部在深圳的腾讯云旗下的音视频会议产品，上线不足九个月，已经成为中国使用最多的视频会议应用。它在疫情期间提供免费并可容纳300人的线上会议，投入的计算资源超过100万核，创下中国云计算历史记录。另外，在疫情期间，企业和社会组织在钉钉上发起在线会议的数量，最高时单日突破2000万场、超1亿人次。

今天你要是在中国各地旅行，出入机场和酒店，须要在手机上出示你的“健康码”。它是基于个人真实的大数据，在手机上生成的个人二维码，可以追踪自己过去14天的旅行记录，以显示是否去过疫情严重地区的信息。健康码今年2月由杭州的阿里技术团队和地方政府合作开发，很快覆盖全国各地。健康码的应用场景非常广泛，可协助政府、社会团体、企业、学校与服务机构进行防疫管理及疫情控制。

在过去半年，中国医疗健康行业也因疫情加速了数码化变革。得益于中国遍布城乡的发达快递系统，中国家庭的线上购药相当普及。数码化的变革希望更是集中在诊疗方面。基于5G网络的远程会诊平台，这次在收治冠病感染者密集的武汉的主要医院发挥了重要作用，利用与北京医疗专家的视频会诊，大大提高病例诊断和救治的效果。

不过，这还只是医疗数码化的开始。可以预计，随着中国5G网络的普及，诊疗的数码化渗透率将大幅度提升，远程会诊和远程直播将得到广泛应用。考虑到医疗资源分布的区域不平衡，这一点对更合理地满足中国家庭的医疗需求尤其重要。

看到科技在医疗健康领域的潜力巨大，中国有越来越多的科技公司致力推动人工智能（AI）技术在医疗领域的应用，以及医疗的数码化转型。中国平安集团的“平安好医生”名声大噪，华为云推出的医疗智能体（EIhealth）AI研发平台，用于病毒基因组研究、抗病毒药物研发和抗疫医疗影像研究分析，加速了抗疫药物研发和病毒检测速度。中国官方媒体报道，疫情期间，众多一线医院近一个月的电脑断层扫描（CT）拍摄量已与去年全年相当，这显然得益于AI辅助筛查技术的应用。

数码化转型在中国的金融领域同样超乎想象。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和分布式计算架构赋能传统的商业银行，创造出前所未有的应用场景和识别能力，大大改善为小型和微型企业及家庭提供融资服务的能力。过去，小微企业的信贷融资可谓步履艰难，而现在仅蚂蚁金服（Ant Financial）这样的金融科技公司，借助支付宝（Alipay）和网商银行（My Bank），去年累计服务小微工商客户就超过1600万户，提供融资高达2万亿元人民币。

不仅金融科技公司持续扩张，中国商业银行业的数码化转型也相当耀眼。根据大数据服务商极光（AURORA），2020年3月按照客群规模的排行，中国的手机银行应用用户，位列短视频和综合商城之后，居第三位，用户达到5.62亿人。包括工商银行和建设银行在内，中国几家最大商业银行的手机银行每月活跃用户，平均高达5000万人。

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布的研究报告《中国数字经济发展与就业白皮书（2019）》显示，过去几年，中国的数码经济以远高于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名义增长速度实现快速扩张。2018年，中国数码经济的规模达到31.3万亿元人民币（约4.73万亿美元），约占GDP的34.8%。这个数字虽然只有美国的三分之一，但中国经济数码化的增长趋势不容小觑。事实上，中国这些年的GDP增长，有约三分之二可以归功于数码经济的扩张。这一趋势与中国国家统计局更新的国民经济核算数据基本一致。

经济数码化和平台化在中国创造了非凡的就业机会，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希望成为依赖数码平台的独立职业者，这是一种崭新的零工经济。因为劳动力市场变得越来越有弹性，这些年来虽然中国的GDP增速在放缓，但城镇的失业率依然未有明显上升，说明数码经济的扩张显著提升了中国经济吸纳就业的能力。

根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的数据，2018年中国数码经济领域的就业岗位为1.91亿个，占当年总就业人数的四分之一，同比增长11.5%，显著高于同期全国总就业规模增速。

过去10年，尽管中国在一些关键核心技术领域还相对落后是事实，但一大批中国科技公司致力于5G、量子通信、语音识别、超级电脑等前沿科技领域的研究和应用，无疑推动了中国经济的数码化转型进程。中国在移动支付、共享经济、在线购物、机器人制造等领域获得强劲发展势头，成为新的经济增长源，这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看来，在全球范围内，今年中国极有可能是唯一能够实现正增长的经济体，经济的数码化转型绝对功不可没。中国政府已明确提出未来五年要加大对“新基建”的投资，加快5G网络、数据中心等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步伐。如此一来，将会在更大程度上推动中国经济的结构转型。

作者是中国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英文原题：China's Rapid Shift to a Digital Economy

版权所有：Project Syndicate, 2020

经济数码化和平台化在中国创造了非凡的就业机会，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希望成为依赖数码平台的独立职业者，这是一种崭新的零工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