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红亮

2020年，泰国这个“微笑国度”大概是欲哭无泪了，先是旅游经济遭受冠病疫情重创；而今从学生活动发展而来的抗议活动，也呈逐步爆发状态。

前不久，曼谷民主纪念碑前有一场数万人参加的集会，更是将这一轮抗议示威推向高潮。从抗议和示威者的诉求来看，这一轮抗议示威并不寻常，不仅可对巴育政府与王室构成全面政治挑战，还可能导致泰国近百年的君主立宪制度出现变局。

泰国君主立宪制确立于1932年，是目前泰国最根本的政治制度，至今已近百年。在这近百年的发展历程中，泰国君主立宪制的发展与实践，在总体上有着显著的特点。

其一，君主立宪制的确立与泰国政坛文官集团、军官集团的联合有着直接的关系；而文官集团、军官集团与王室之间形成的三方关系，实际上主导着泰国政局的发展脉络。期间，这也经历了王室被文官与军官集团联合架空，文官集团与王室联盟，军官集团与王室结盟，及王室凌驾于世俗政治力量之上，四种并无严格时间线条的状况。

其二，君主立宪制之下，泰国国王及王室的权力与地位，随国家政局的发展出现了起伏。君主立宪制刚刚确立之后，国王与王室被边缘化和矮化的势头渐显，王室礼仪被简化，国王除了空有一个名头，几乎一无所有。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拉玛九世蒲眉蓬登基。

凭借高超的政治手腕及利用军官集团与文官集团之间的矛盾，拉玛九世虽几经军事政变与政局不安，但总能力挽狂澜、化解危机、稳定政局。同时，拉玛九世还通过宗教、亲民工程等逐步在民间建立起声望。一直以来，他也被称为“象背王”，被泰国民众视为“神”一般的存在。借此，王室得以凌驾于世俗政治权威之上。

其三，君主立宪制之下，除了王室、军官与文官集团的三方关系之外，泰国国内的传统政治权威与民主运动之间的矛盾也贯穿至今。从主体来看，民主抗议运动的参与者主要是学生，而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学生运动往往针对的也是军官集团插手政治。因此，军事政变的发生，通常会触发学生运动和街头抗议。

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学生抗议运动并没有将矛头指向国王和王室，相反，拉玛九世和王室在应对军方处理学生抗议运动时，还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不仅如此，文官集团随着泰国社会贫富分化、地区发展差异的发展，呈现出分化与对立的态势，曾长期存在的街头抗议运动“红黄之争”则是主要的体现。

不过，泰国君主立宪制在2019年大选后及这一轮学生抗议运动的冲击下，面临全面的挑战。2019年大选后，以往长期存在于泰国政坛的“红黄之争”出现了变化，黄衫军的主要代表民主党，在大选后转变为一个依附于军方的小党；而军方阵线在2014年以来逐步崛起，并凭借2017年新修订的宪法，建立了更大的优势和权威。红衫军的领导政党为泰党，在2014年政变以后虽经历重重打击，却依旧以鲜明的政治主张活跃于政坛上，更在本次大选后组成民主阵线。

同时，更为鲜明的是，泰国政坛还出现了另一种新形势，即以未来前进党为代表的新兴民主势力的崛起。这一股力量与泰国政坛上的传统政党和力量，实际上形成了新的对立与矛盾。这股新兴民主势力，代表的是求变求新和对既有政治传统的厌恶；从成员组成来看，他们大多是学生及年轻选民。

在这一政局演进下，泰国这一轮学生抗议运动，也就成为民主阵线与巴育政府及其军方阵线的对决，也就成为新兴民主势力对政治传统的厌恶，和在政治制度方面求新求变的象征。因此，学生抗议运动以要求首相下台、另行大选、重新制宪为最初的三大诉求，矛头直指巴育政府与军方阵线，但同时已经开始在言论和信仰层面，做好了越过君主制和挑战王权的准备。

8月10日，学生集会把原有三大诉求扩充至“10点要求”，其中包括允许批评王室、削减王室预算、禁止王室干政等。这显然与以往大不相同，而颇具争议的拉玛十世哇集拉隆功登基以来屡屡干政，试图巩固权力的行为与浮华作风，让王室形象一落千丈，也让年轻一代对国王与王室的信仰出现了巨大的反差变化。

同样是在8月10日的抗议活动中，有学生领袖仰天长叹：“过去，有一些言论在愚弄我们，说王室出生的人是神和天使的化身”，但“请扪心自问，你们确定天使或神灵有这种人格吗？”这也就表明，抗议者已公开反对王室神权的传统信仰。

从目前来看，虽然学生抗议运动所提及的诉求，难以很快成为政治改革纲领并得到落实，但可以肯定的是，不同于以往的政治局面，已经伴随泰国政坛新兴力量和民主势力的崛起，与这一轮学生抗议运动拉开了序幕。未来如何改革君主立宪制，以实现泰国政坛稳定与民主政治发展，将构成各方博弈的核心话题。

作者是中国广西民族大学

东盟学院副院长

中国察哈尔学会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