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更多的身份政治能否解决种族问题?

时间:2020-06-15 10:01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来源:香港01

撰文:叶德豪

非裔美国人弗洛伊德之死引爆美国种族问题的计时爆炸,有论者指出如果再有一段非裔被警察无理杀死的影片出现,美国将会陷入万劫不復之地。这一段影片在周六(6月13日)就出现了,惹起事发的乔治亚州亚特兰大进一步激化的示威骚动,涉事的连锁快餐店Wendy’s随后也遭放火焚烧。

事件发生在周五(12日)晚上。根据乔治亚州调查局的说法,遇害非裔男子布鲁克斯(RayshardBrooks)在快餐店外免下车点餐区停车并在车内睡觉,迫使其他顾客绕道而行,于是警方派员查探。随后两名白人警员到场,为布鲁克斯进行酒精测试,后者未通过测试,两名警员试图将他拘捕。

从网上影片可见,布鲁克斯与两名警员在地上挣扎。布鲁克斯从其中一名警员身上取得电枪逃走。尚有电枪的另外一名警员向他开枪未中,在追逐期间,警员罗尔夫(GarrettRolfe)开枪将布鲁克斯击倒在地。从另一段由Wendy's公开的闭路电视片段可见,布鲁克斯在罗尔夫开枪前,曾转身将电枪指向警员。

期后,布鲁克斯送院抢救不治,而一位警员也曾因伤接受治疗后出院。罗尔夫已被解僱,另一位警员也被调文职。

案情是非未明下的武断

在实情尚未清晰之际,亚特兰大白人警察首长希尔兹(ErikaShields)已马上请辞,其非裔市长博顿斯(KeishaLanceBottoms)则表示:“虽然这是否合适使用致命武力或有争论,不过我坚信'你可以做'和'你应该做'是有明显区别的,而我不认为这是有正当理由支持的致命武力使用。”

读过上述描述之后,相信大家也会同意,布鲁克斯之死比弗洛伊德之死显得更为复杂。弗洛伊德因疑使用20美元假钞被捕,被压颈在地上毫无还击之力,且连番呼号“不能呼吸”,甚至呼喊母亲,而警员却置之不顾,当中的对错非常明显。

相较之下,布鲁克斯之死却依然是迷团重重。代表布鲁克斯家人的律师已声称有在地证人表示警员并没有为布鲁克斯进行酒精测试。到底布鲁克斯当时是否因酒精影响而疑似拒捕、取电枪、逃走?到底布鲁克斯当时是否只在车内睡觉?到底警员因当时没有在驾驶的布鲁克斯酒精含量超标而拘捕他是否合理?到底电枪是否布鲁克斯主动从警员身上抢走,还是挣扎之间电枪掉落而让他取走?到底警员能否合理相信布鲁克斯会对他人构成危险?到底当时警员有没有其他非致命武力可将布鲁克斯制服?到底警员开枪时有否刻意避开致命部位?到底布鲁克斯是否曾以电枪意图射向警员?

在这一连串问题未得到清晰答案之前便说“这不是有正当理由支持的致命武力使用”,似乎本身就没有正当理由支持——除非这个理由是政治理由:在弗洛伊德遇害之后,博顿斯多次就事件发言,深得民主党政界欢心,也让她有了全国政治的舞台;在一封由超过200位非裔女性名人联署的公开信中,博顿斯的名字也出现在她们建议特朗普对手拜登拣选为副总统人选的名单之上。

有色眼镜所看到的“事实”

无论博顿斯的“迅速回应”是出于这种政治理由,还是她个人的真诚信念,此等回应其实展现出“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背后身份政治的“有色眼镜”。在这副有色眼镜的视角之下,所有警察杀害非裔的个案,也是种族歧视的结果,是出于警队系统性的种族歧视问题,而这种判断更不必经过对事实的理性审视。

这从因布鲁克斯之死而走上街头的示威者表态当中明显可见。根据《今日美国》(USATODAY)的访问,有示威者表示“我们在街头已经几个礼拜,可是你们还在杀人”,仿佛布鲁克斯之死的是非对错是与弗洛伊德之死一般明显——如果我们知道更多事实之后,两者的是非确有可能真的是一样明显,然而我们此刻却没有足够的事实在手。

另有一名示威者则表示“不论你做什么,你没有武器,你不是威胁,你在地上被戴上手銬,他们还是感觉有需要将用膝头压你的脖子,或者对你开枪”。如果这位示威者有看过布鲁克斯之死的报道的话,也许他至少会知道布鲁克斯被枪击之时手上拿着警察的电枪。而这个事实连代表布鲁克斯家人的律师也没有否认,后者只说“在乔治亚州,电枪不是致命武器”。

从这些示威者,以至博顿斯的表态可见,一件事的是非对错判断,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涉案人身份的问题。如果布鲁克斯是个白人的话,他的死根本不会是美国各大媒体的头条,希尔兹不会为此辞职,博顿斯甚至不会以市长身份为此表态,街头上的示威也会跟原来一样逐渐缓和下去。

有色眼镜之外:非裔有否不合比例被警员杀害?

有人可能会说,这种情况在白人身上根本不会,或者极少出现,因此人们可在未知详细案情之下断然将事件归咎于种族歧视。然而,事实却未必如此。根据《华盛顿邮报》的统计,自2015年至今,共有2,471名白人死于警员之手,而非裔的数字只得1,295。

当然,非裔人口只得4200万,而白人则接近两亿。以人口比例计算的话,非裔每100万人同期有31人被警员杀害,而白人每100万人同期只有13人被警员杀害。因此,非裔被警员杀害的数量根本不符人口比例,是白人的约2.4倍。

然而,单以人口比例作量度未必能反映现实情况。根据联邦调查局(FBI)的数据,2017年共有236,590宗美国白人犯下的暴力刑事案,而非裔所犯的同类案件则有151,744宗,因此非裔暴力刑事案的宗数是白人宗数的64%左右,这个数字比非裔被警员杀害佔白人数字比例(52%)为高,而单计2017年的话,同样比例只为48%。

从这个角度而言,美国警方杀死白人与非裔的比例,其实与白人及非裔暴力刑事案件的比例相当,甚至可以说他们是不合比例地多杀了白人。

有色眼镜之外:是否只有非裔被警方无理杀害?

有人也可以指出,虽然美国警方按暴力刑事案件比例而言,并没有不合比例地针对非裔使用致命武力,可是他们却不合比例地向“明显无威胁”的非裔使用致命武力。

正如布鲁克斯的案情一般,“明显无威胁”的界线本身其实并不明显,因此也难有断言式的数据可作支撑。不过,正如一篇2016年发表在《时代杂志》的文章就留意到,当各界对非裔被白人警察无理杀害的案情与受害人耳熟能详之时,大家对白人被警方无理杀害的案件和受害人却是少有听闻。

文章作者在文中列举了一连串被杀白人的简单案情和受害人姓名,目的就是让读者亲身体验到,他们对非裔案件是如何熟悉、对这些白人名字又是如何陌生。这,也许是媒体本身也戴着有色眼镜去差别对待两种案件的结果。

除了从个别事例去寻找事实真相之外,哈佛大学的经济学非裔教授弗瑞尔(RolandG.FryerJr.)也曾在2017年发表论文,採集来自美国多个城市的数据,以数据本身和经过模型换算的解读,引证除了警方在非致命武力使用上有种族歧视外,两种解读都未能在致命武力使用上看到有种族差异。

看过上述数据之后,我们可以得出一点结论:整体上,美国警方并没有对非裔不合比例地有理或无理使用致命武力。如果这一点成立的话,任何看到布鲁克斯之死的已知事实,就马上跳到警方针对黑人或不合理使用致命武力的结论的人,只可以上述身份政治的“有色眼镜”去解释——因为他们除了明显对案件详情未有确切理解之外,也不能在现实的或然率上去证明他们的结论。

身份政治只是有时限的工具

到了这里,有人可能认为,即使示威者和博顿斯的结论不合理,可是他们之所以会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是可以理解的。也就是说,由于美国主流社会在历史上,以至在今天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分配上,也无庸置疑的对非裔不公,故此他们身份政治的“有色眼镜”,以至用这个角度看待一切的做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首先,可以理解的不一定是合理的。如果非裔身份政治的主张是要超越已有的证据去先入为主认知“事实”,甚至罔顾证据的话,这跟纳粹犹太人大层杀的否认者一样可笑。

其次,如果街头上的示威者与支持他们的自由派政客,将任何警察杀死黑人的事件也简单以“种族歧视”的框架作单一解读的话,他们将不只会激化保守派的反感,甚至让中立人士离心离德。在现实政治的考量看来,这是不智的。

最后,在理想层面而言,解决种族问题的最终目标就是一个大家都不会把种族当作一回事的状态——正如没有人会研究有深色头发的人在标准普尔500公司董事局的比例有没有反映他们在整体人口的比例,一个人的种族特徵也应当变成髮色一般。

然而,高举“黑人的命也是命”、视所有反称“任何人命也是命”的人是种族歧视的身份政治运动,只会将种族的区分愈来愈深入社会各个层面之中,对解决种族问题只是有害而无益。

当然,在种族歧视确实存在的当下,我们不能要求人们即时放弃所有带有身份政活色彩的政治或抗议运动,可是任何参与在这些运动之中的人也必须理解到,身份政治是在我们这个时间和空间之下的政治工具之一,它并非唯一,不是永恆,不能取代事实,也不应该是政治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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