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战以来，中美金融脱钩的声音不绝于耳。金融就是资金的融通，中美金融脱钩就是阻断美国资金输入中国，中国资金输入美国。冠病疫情和香港国安法让中美金融脱钩，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中美金融脱钩历经两个阶段：

第一，中美贸易战火烧及金融市场。中美贸易战始于2018年，由于中美贸易谈判一波三折，美国政府开始发出威胁，要对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摘牌，也发出了禁止联邦退休基金投资中国的声音。此时，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的主攻目标是拿下贸易协定，中美金融脱钩不是中美经贸领域的主要问题。但美国谋划中美金融脱钩已若隐若现。

2018年12月7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和美国上市公司会计监管委员会（Public Company Accounting Oversight Board，简称PCAOB）发表《关于审计质量和监管获取审计和其它国际信息的重要作用声明》。该声明称，如果重大的信息障碍持续存在，对美国上市公司采取补救措施可能是必要或适当的。这一声明导致有些拟赴美上市的公司，开始打退堂鼓。2019年5月24日，中芯国际宣布申请自愿从纽约证券交易所退市。

2019年9月9日，美国SEC通过了关于《国内交易市场订单汇总审计计划》的补充规定，重点是要求那些原来只须自我审计的公司，须按新规定向“管理委员会”提交完整的内部审计报告，以及每季度审计进度报告。这项新规针对的是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并为调查中资上市公司的行动提供了更多的依据。

中资公司在美国上市融资，一直可以绕过美国的常规审计步骤。中资公司审计都在中国进行，而审计团队向SEC提交审计报告，但审计底稿、具体运营数据等一些关键信息不交给美国SEC。这导致人们怀疑中资公司为了上市而造假，并在上市后圈美国人的钱，“割美国韭菜”。

“割美国韭菜”操作如下：财务数据造假的公司在华尔街的帮助下，进入美国资本市场，吸引美国投资者投资。其后，实际控制人故意低估公司市值，宣布要将公司私有化，回购市场上所有的股票后退市。之后，同一批人将公司重新估值，一般为退市的三至五倍，在中国国内上市。一进一出，高管赚得盆满钵满，美国散户则损失惨重。2013年以来，已有60多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上演了这个套路。

第二，冠病疫情和香港国安法坐实中美金融脱钩。冠病疫情和香港国安法导致美国对中国的不满，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峰。美国禁止联邦退休基金投资中国公司，以及让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退市成为可能。

美国福克斯电视台5月12日报道，总统特朗普正在采取措施，切断美国联邦政府雇员退休基金与中国证券市场的联系。13日，美国联邦退休节俭储蓄投资委员会表示，将无限期推迟其国际基金调整投资组合的计划。原本的资金组合调整计划，将把一些资金投入一些中国公司。但美国联邦退休基金在中国投入的资金只有40多亿美元，远不及中国公司在美国市场融到的资金。

《外国公司问责法案》加强监管

恰好在美国对中国极为不满之时，瑞幸咖啡自曝财务造假。瑞幸咖啡是2019年5月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的中国公司。今年4月2日，瑞幸咖啡声称，其首席运营官刘剑和部分员工伪造业绩22亿元人民币（约4.31亿元），这相当于预估年销售额的40%。这一新闻向美国验证了他们一直想要证明的问题，即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数据造假。

5月20日，美国参议院通过《外国公司问责法案》，要求在美上市的中国公司加强信息披露，禁止不遵守美国监管标准的公司在美国交易所上市。该法案还须在众议院通过，再交特朗普签署。5月28日，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罕有地呼吁国会与特朗普政府合作，采取适当的对策对付中国。5月29日，特朗普在白宫发表抨击中国的讲话。民主党阵营的佩洛西和特朗普一前一后的讲话，足以让《外国公司问责法案》正式成为美国的一项法律。

《外国公司问责法案》是为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而设立的，是美国对华政策的标志性信号。该法案结束了在美上市中国公司不接受美国审计制度约束的日子。目前，只有中国没有与美国PCAOB达成协议，PCAOB不能审视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的审计报告。而中国政府认为，国资背景投资的公司财务报表属于“国家秘密”，不允许PCAOB获得其完整审计报告。如果该法案生效，中国再坚持“国家秘密”不接受美国审计制度，只能选择退出美国资本市场。

特朗普等不及让《外国公司问责法案》生效，6月4日白宫发表《中国在美上市公司备忘录》，要求负责金融市场的工作小组在60天内提交一份报告，针对中国上市公司未能遵守美国证券法的情况，要求行政部门和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等相关机构提出建议。截至2019年2月底，在美国有156家中国公司上市，股票市值为12000亿美元。美国政府勒令中国公司退市的可能性在加大。

中国在美国上市的公司已出现海外二次上市的动向。2019年11月，阿里巴巴在香港二次上市募集到130亿美元。《外国公司问责法案》出台后，百度表示也在考虑去香港二次上市。5月18日，恒生宣布对指数系列进行优化调整，将纳入同股不同权公司以及第二上市公司，以此吸引寻求二次上市的科技类优质资产。但问题是，香港还将是中国公司海外融资的理想场所吗？

特朗普5月29日宣布，美国将采取措施，取消香港的特殊贸易地位。国际市场对香港是否能继续作为自由港和亚洲金融中心存有疑虑，香港出现了美元兑换潮，月薪20多万港元收入的港人正在考虑移民他国。摩根大通的研究报告预测，一部分旅居香港的外国人将会离开，估计会有4785亿港元（约859亿元）离开香港，这将令香港外汇储备减少14%。香港的钱要离开香港，中国大陆的公司还能从香港融资吗？

中美金融脱钩肯定对美国造成经济损失，但是当一国把与政治交织在一起的安全置于首要地位时，经济考量是次要的，如同中国政府考量香港国安法一样。

（作者是中国上海师范大学商学院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