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秀亮

华为已具备世界一流的芯片设计能力，其弱点是需要台积电为其代工生产高端的7纳米制程（和日后5纳米）芯片；另一个弱点是生产这些高端芯片，必须采用荷兰阿斯麦尔公司（ASML）的先进光刻机。美国商务部近日的宣布，基本上就是禁止台积电为华为代工生产这些高端芯片，目的是使华为没有这些芯片可以维持其高端业务。

然而，美国商务部的禁令是有宽限期的，即台积电仍可完成在禁令宣布前所接到的华为订单，加上华为事前的囤货，我们的理解是，华为的高端芯片存货及禁令前的订单，应至少足以支持其营运至今年底，亦即美国11月大选之后。

另外，占华为业务比重相当大的5G基站，所用的芯片并不是那么多，用芯片最多的其实是手机业务。5G基站是一次性产量数以百万计，而手机是每年生产量以亿计。以华为现在的基站芯片存货，应足以支持其未来数年的5G基站业务。

中国政府和华为的对策

因此，能被堵死的应不是华为的5G基站业务，而是手机业务。为应对此问题，中国政府和华为近日作出了一系列动作，其中最重要和最应急的，可能不是对中芯国际的支持，而是与台湾联发科技、韩国三星、意法半导体的合作。虽然美国的禁令阻止了台积电为华为代工生产其设计的芯片，却未阻止台积电代工生产联发科技和意法半导体所设计的芯片，所以这两家公司还是可以申请将这些高端芯片售予华为。

此外，美国商务部禁令颁出不久，韩国三星也宣布增加其在中国工厂的7纳米芯片产能，以及布局日后5纳米芯片的生产。虽然三星7纳米芯片的效率，不及台积电代工的7纳米芯片高，但好歹也是7纳米芯片，足以应付华为所需。

当然，美国政府还是可以禁止或不批准这些公司向华为提供高端芯片，但这样一来，美国政府也要禁止美国的芯片设计公司（如高通）售卖芯片予华为。这将意味美国芯片公司的盈利、发展前景，甚至生存能力也会受到重创。美国政府得罪的就不只是台积电一家公司，而是全世界的高端芯片供应商，及外国芯片公司背后的国家。美国政府即使能提供一个讲得过去的理由，但国际政治代价必定不会少，而且能成功执行的机会也低很多。

台积电因为其领先技术而不愁订单，才选择不违抗美国禁令，但三星的7纳米芯片已被台积电的代工生产打得透不过气来。面对华为和中国如此大的订单和发展机遇，几乎是一个能否继续生存和重新超越台积电的选择。

同样，联发科技和意法半导体的参与，也对它们的利润、未来发展和存亡问题意义重大。美国政府要成功迫使它们不供应高端芯片给华为，就等于硬生生切掉一大截它们赖以为生的业务，就等于以行政指令对抗市场力量；更何况这指令是一个针对外国公司的长臂管辖，孰胜孰负也是未知之数。

即使表面成功，人家一个调整或改头换面，实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可化掉这些指令于无声无息之中；例如芯片商提供其芯片予独立第三方，后者以这些芯片组装至华为手机后，以己之名发货。一旦如此，美国的霸权威望将受到重创。

简而言之，上述对策进则可长远解决美国对华为高端芯片来源的打压，退则至少可延续华为手机业务一段时期，让中芯国际有更多时间，发展能实现高端芯片国产化的目标。

中芯国际的作用

虽然中芯国际近年发展神速，并已开始量产14纳米芯片，但这个数量现在还相当有限，远远不足应付中国国内的需求。中芯国际计划今年底量产的N+1（及日后的N+2）“类7纳米芯片”，相当难实现的“良率”能否达标，也属未知之数。此外，中芯国际的代工技术落后台积电两代，而高端手机必须用最先进的芯片。因此，能解华为高端手机业务燃眉之急的是上述对策，而不是中芯国际的发展。

然而，上述对策能支持多久，也属未知之数。发展中芯国际的代工生产技术，始终是最可依赖的长久解困方案。此外，需要高端芯片的其实主要是高端手机业务（主因是手机面积小，需要快速和能耗低的高端芯片），即使是国防和军工仪器，14纳米甚至28纳米的芯片已经足够；其他工业仪器或家电产品甚至只需低端芯片。这方面的供应其实是没问题的。

随著中国政府近日对中芯国际的支持，中芯国际在14纳米芯片的良率若能越过那极高的门槛，其产能应可逐步提升至可满足华为的中档手机、中国国防军工和其他产业的需要。至于中芯国际最终能否实现高端芯片国产化，我们仍须拭目以待。

除了良率问题，阿斯麦尔公司被禁止出售最先进的极紫外光光刻机（Extreme Ultraviolet Lithography）给中芯国际，也是障碍之一。对此，中芯国际唯有改而进口次一级的深紫外光光刻机（Deep Ultraviolet Lithography），并在制程中作出一些改动，以实现生产性能稍差的类7纳米芯片。另外，以优惠政策吸引阿斯麦尔公司在中国设立售后服务中心，也是中国政府采取的相关对策。

总结而言，美国应不能堵死华为，至少华为的5G基站及其他重要业务，是可继续存在和发展的；会被堵死的顶多是华为的高端手机业务。由于上述对策，华为的手机业务应可至少维持一段时期。与此同时，华为也开始加速发展其他业务，如近期联合15车企发展自动驾驶业务、近年高速发展的云计算业务等。换言之，美国能否堵死华为高端手机业务尚属未知之数；即使能，也会激起华为及中国的创造性，迫使它在其他领域抢先发展。

美国此类打压，除了伤及美国的科技公司，例如影响高通的芯片销售、迫使华为以华为移动服务系统，打破谷歌移动服务系统的垄断，也会影响美国的国际形象和削弱其霸权威望，例如逼得外国公司以不同方法绕过禁令、迫使中国甚至欧盟对抗或抵制禁令。更重要的是，打压一方面会导致美国不专心发展和支持其科技产业，另一方面会迫使中国政府部门齐心协力，去除过往阻碍中国科技发展的自然、官僚和产业障碍。中国也会拨出更多资源支持科技发展，激发中国科技企业和科技人员的潜能、决心和创造力，加速中国成为科技大国，形成中美在科技领域的此消彼长。

作者是南洋理工大学经济系副教授

美国此类打压，除了伤及美国的科技公司，例如影响高通的芯片销售、迫使华为以华为移动服务系统打破谷歌移动服务系统的垄断，也会影响美国的国际形象和削弱其霸权威望，例如逼得外国公司以不同方法绕过禁令、迫使中国甚至欧盟对抗或抵制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