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颖

中国的“世界工厂”不同于当年大英帝国的世界工厂，但中国制造了全世界最多的制成品是一个事实，由此全世界高度依赖中国制造。冠病疫情把全世界高度依赖中国制造的事实再次展现出来，但西方发出了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中国篮子里的声音。

首先，全世界非常依赖中国制造。依据日本经济新闻的推算，中国的制造业生产每减少100亿美元，海外的生产和销售就被拉低67亿美元。从韩国来看，中国的制造业生产减少100亿美元的情况下，中国厂商从韩国的采购额将减少近3亿美元。受来自中国的零部件供应减少的影响，完成品的出货变得困难，生产将下滑约2亿美元，合计将产生近5亿美元的影响。

从美国来看，来自中国的零部件和产品的供应减少，对美国的影响很大。每100亿美元的影响额中，仅来自中国供应层面的影响就接近4亿美元。美国苹果从中国接收手机等产品的供应，中国制造停滞将直接导致其销售额下滑。

冠病疫情更能让美国感受到对中国制造的依赖程度。美国是世界上乙酰氨基酚最大单一市场，乙酰氨基酚是美国使用最广泛的药物成分，不仅存在于同名药中，还是数百种感冒、流感和过敏药物的成分。在全球乙酰氨基酚的供应量中，有84%来自中国和印度，中国占总数的近三分之二。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2月27日表示，由于难以从疫区获取原料，某一种药物已经短缺。

10多年美国把口罩工厂几乎全部迁去中国，美国口罩90%靠中国供应。冠状病毒侵入美国，美国本土找不到生产口罩的工厂，出现口罩危机。2月25日美国疾病防控中心表示，冠状病毒在美国传播恐怕难以避免，美国民众应做好因应准备。消息传出，不到24小时，亚马逊网站医疗口罩价格飙涨：抛弃式医疗用口罩每盒单价在23日为125元，但26日一度涨价至220元。

其次，西方国家反思过度依赖中国制造的脆弱性。2月29日《经济学人》指出，冠状病毒正在提醒人们依赖中国供应链会给人深刻的教训，但摆脱依赖会颠覆西方所遵循的经济学理论。3月6日《纽约时报》指出：冠病疫情“最明显的影响表现在贸易上。这场大流行病已促使人们重新审视世界把中国作为制造业核心基地这个重要的依赖问题，这个趋势已在中美贸易战中开始出现。”

现在大家明白，本国经济过多地依赖中国制造存在脆弱性。当中国制造陷于困境时，会迅速地给几乎所有国家带来麻烦。大家普遍认为，库存在未来几周或几个月耗尽后，将会出现零部件短缺的问题。

以汽车生产为例，湖北省的汽车零部件生产企业超过1000家，全中国有10万家左右的汽车零部件及相关产业链的企业。中国汽车零部件生产复工迟缓，势必导致不少全球汽车生产商处于停工状态。

全球整车厂受到丰田公司的管理经验影响，普遍采用准时制生产方式（Just In Time）的精益管理，意味着零部件库存量极低，比如北京奔驰只保留一天的安全库存。“无米下炊”的韩国现代就干脆停工。日本37%进口汽车零部件靠中国，日本汽车生产受中国冠病疫情的打击在所难免。3月上旬丰田公司宣布，其旗下立胜品牌减产两周。

中国欧盟商会会长约尔格·伍克对媒体表示，这次疫情暴发使许多企业意识到，必须向其他国家多元化发展，以避免“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中国作为唯一故事的时代，可能已经过去了。”总部位于香港的启迈（Qima）首席执行官塞巴斯蒂安·布勒托（Sebastien Breteau）说，“人们已经从贸易战中认识到，他们不能过于依赖中国。”

随着20多年来中国各类生产要素价格的上升，中国“世界工厂”的优势在逐渐丧失。在中美贸易战之前，中国的外资企业已经开始撤离，中美贸易战导致了一波外资企业从中国撤离的现象，冠病疫情加剧了外企对中国的负面印象。他们纷纷反思说，不能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这等于在思考重置供应链。

但这样的认识仅限于欧洲。德国《奥格斯堡汇报》以“冠状病毒将给全球经济带来风险”为题刊文认为，全球化的经济其实很脆弱，并没有应对此类突发事件的能力。另一方面，该文认为，绝不能以此为借口而对全球化开倒车。

美国认识到过度依赖中国制造要加一层安全因素，韩国和日本肯定与美国同感。围绕5G网络，美国在对中国切割5G供应链。2019年11月美国商务部制定了一项保护美国电信网络及其供应链免受国家安全威胁的程序，2020年2月美国参议院通过立法，出资10亿美元用于更换农村电信运营商使用的华为设备。

冠病疫情暴发后，1月美国商务部长罗斯（Wilbur Ross）说，“这将有助于加快就业岗位回归北美的步伐。”2月白宫贸易顾问纳瓦罗（Peter Navarro）说，由于中国禁止口罩出口，美国决心从中国召回4家专门生产口罩的公司回国。3月美国参议院举行听证会，探讨美国重建5G供应链问题。

中国“世界工厂”的地位不会马上失去，2020年3月9日《华尔街日报》发表文章指出：“冠状病毒暴露了全球制造业的一个核心问题：中国的影响如此之大，即使是那些已将生产转移到国外的行业，也无法摆脱中国供应网络的制约。”这对中国是个好消息，但困扰外资企业的问题若得不到解决，供应链上的外资企业还是会离开中国的。

作者是上海师范大学商学院经济学教授

随着20多年来中国各类生产要素价格的上升，中国“世界工厂”的优势在逐渐丧失。在中美贸易战之前，中国的外资企业已经开始撤离中国，中美贸易战导致了一波外资企业从中国撤离的现象，冠病疫情加剧了外企对中国的负面印象。他们纷纷反思说，不能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这等于在思考重置供应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