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雪

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全球，随之而来的恐慌情绪亦成席卷之势蔓延至各个国家地区。近几个月来，随着多地开始实行封锁隔离等紧急措施，民众纷纷抢购囤积口罩、消毒液以及应急的食品和生活用品，各国超市里均可见到被扫荡一空的货架。与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地区不同，在美国，人们抢购的不仅有卫生纸，还有枪械。美国线上弹药购买平台职员早前接受传媒采访时表示：这是我们生平第一次遇到由传染病造成的抢购狂潮。我们不禁要问：美国缘何出现抢枪潮？为什么出现在美国，而不是其他国家地区？更重要的是，抢枪能抵御病毒吗？

据报道，洛杉矶枪械华裔店主David Liu称，在三月初的两个星期里，店里的营业额增长5倍，甚至有顾客要求购买其全部库存弹药。Larry Hyatt经营位于北卡罗来纳州一家全美最大的枪械店，他在接受访问时也表示，即便是在他的店里，如此大规模购买场面也是前所未有的。他说，在他长达61年的职业生涯中，这是第二次目睹这一场面——第一次则是2012年桑迪胡克小学大规模枪击案发生后。

Hyatt观察，此次购枪潮中，几乎没有顾客选择来福猎枪。他们主要选择射靶性手枪，更有针对AR-15半自动突击式步枪的大量需求。他认为，这种选择反映出弥漫在顾客群体中的恐慌情绪。就职于美国线上弹药购买平台Ammo.com的市场部经理Alex Horsman则指出，影响枪械弹药销量的原因往往有二，其一是政治事件，其二是经济动荡。这二者的共同特征是其造成的不稳定状态会使人们感到自身安全可能受到威胁。

尽管不同于上述理由，肺炎疫情的蔓延亦使美国社会人心惶惶。有顾客在采访中表示，因担忧疫情将会增加社会治安问题甚至引发社会动荡，进入无政府状态，所以购枪以求自身及家人利益不受侵犯。媒体统计为此提供佐证：此次购枪风潮主要发生在新冠肺炎疫情最为严峻的加利福尼亚、纽约以及华盛顿。比如旧金山市某些枪支商店的部分枪支销量在近期增长了45%，子弹销量则是增长超过1倍。在其它受影响较小的地方增幅则没有这么夸张。

更加不同寻常的是，不少商家指出此次购枪风潮的主力顾客为华裔，其中大部分人是第一次购买枪支——疫情爆发后，美国华裔显然是最为恐慌自身安全的族群。

疾病的隐喻：伴随污名产生的危机

在美国，亚裔属于持枪率最低的族群。在2015年哈佛大学所做的持枪率调查中，亚裔持枪率并未被独立计算，而是被包含于“其它”项中，仅占5.5%。而位于持枪率第一位的白人种族持枪率高达70.5%。

分析认为，亚裔持枪率低部分原因是文化差异和政治倾向，更多的可能是受移民法影响。1965年移民法改革后，亚裔人口逐渐增加。尤其是最近二十年来自中国、日本、越南和韩国的移民涌入美国，而他们并没有拥有枪支的习惯，也不熟悉枪支导向文化。同时，亚裔移民多数定居在城市或郊区地带，打猎和其他枪支活动并不常见。此外，政治立场也与持枪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亚裔多属于民主党，在2012年总统大选中，73%的亚裔将选票投给了奥巴马。根据芝加哥大学(University of Chicago)全美民意研究中心(National Opinion Research Center)公布的社会调查，亚裔民主党人持枪率仅为5%，而亚裔共和党人持枪率高达22%。

肺炎疫情蔓延全球后，欧美多个国家发生多起针对华裔的种族歧视、霸凌、骚扰乃至攻击事件。3月16日，特朗普发表推文称：“美国将强有力地支持那些特别受中国病毒影响的行业。”尽管他在后来改口，“至关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全面保护我们在美国和世界各地的亚裔美国人社区。不应将新冠病毒疫情怪罪在亚裔美国人头上”；但美国国内排华恐华情绪业已形成，美国华裔也在诸多事件的作用下突感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人们对传染病的恐慌情绪往往导致对具体个体的污名化。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其着作《疾病的隐喻》（Illness as Metaphor and AIDS and Its Metaphors）中，讨论了传染性流行病（例如肺结核、麻风病、艾滋病）以及癌症如何被隐喻化——从一种客观的身体疾病转化为一种道德批判或政治态度。

她写道：“疾病是生命的阴暗面，是一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流行病的背后，往往充满了道德贬低的隐喻。过去，在对鼠疫、梅毒、霍乱、艾滋病以及其它瘟疫知之甚少时，面对不明且传染性强的疾病，厌恶和恐惧使人们赋予其宗教迷信和道德意义——这隐藏在流行病的命名中。英文中“腺鼠疫”（Pestilence）派生出形容词“致命的”（Pestilent）和“伤风败俗的”（Pestilential），意指“对宗教、道德或公共安宁有害的”和“道德上有害或恶劣的”。

麻风病在中世纪被认为是社会腐化和道德败坏的象征。法语秒会被侵蚀的石头表面时的lépreuse一次意为“像患有麻风病一般”。桑塔格写道：“内心最深处所恐惧的各种东西（腐败、腐化、污染、反常、虚弱）全都与疾病画上了等号。”肺炎疫情爆发于中国武汉，美国民间将之俗称为“新冠病毒”。而由这一俗称所引发的是否涉及种族歧视的争议，正是出于对疾病具有的负面隐喻的担忧。

可见，生活在美国的华裔族群不仅需要面临肺炎疫情可能带来的治安风险，亦要承担被视作“疾病传播者”后被施加地诸多不平等待遇。双重威胁下，他们选择相信使用枪械能够保护自己与家人的生命及财产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