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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历史始终伴随着瘟疫，无论是记录在史书之中的远古记忆，还是中世纪时几乎毁灭了欧洲文明的黑死病，与上世纪初杀死数千万人的流感病毒。非仅个人，整个民族、国家与文明都会被瘟疫瞬间抹去。好在最近100多年间，随着各类疫苗的普及与环境卫生的改善，瘟疫这个人类曾经的头号大敌，渐渐失去了过去的强大破坏力。

但随着人类群落日益侵入未知的领地，在带来大量物种灭绝的同时，新的病毒与瘟疫也不断涌现。在某种意义上，对于爆炸性扩张的人类，瘟疫可算是一种来自自然的惨烈调节。病毒与人类的战争，永远不会停歇，而最新的一轮就是始于去岁末的新型冠状病毒（现已正式命名为2019冠状病毒疾病）。迄今它已经夺去了上千条生命，并使一座座城市乃至国家都暂时屏息停步。

在这场规模无比巨大的战争之中，一个相当惨烈的局部争夺，却发生在一艘豪华游轮——钻石公主号。这是一艘全球化时代之中的典型船只，它由日本建造，母港目前为日本横滨，其母公司嘉年华为世界上最大的游轮公司之一。这家公司在英美皆有注册，在纽约与伦敦的资本市场中上市，其船籍为英属百慕大，其总部则设在美国。此轮的常年业务范围是在东亚与东南亚。

1月20日，一名感染冠状病毒的香港人，在横滨登上了这艘载有50多个国家3000多位乘客的游轮。此人被确诊之后，这条游轮就自2月4日起被迫停靠日本横滨的岸外。此后，在船舱狭小的空间之中，病毒就像野火一样恣意蔓延。至2月16日止，已有355人确诊，成为了中国之外最大的感染群落。

迫于人道主义压力，日本终于于2月13日同意船上80岁以上与有慢性疾病及舱房无窗乘客，在体检阴性的前提下离船。而2月17日美国则包机将300多名美籍乘客撤离。剩下的数千人，其命运则依然还是漂泊在茫茫大海之中，等待着不知何时能够到来的其母国，或者他国的救援。

无独有偶，与钻石公主号命运类似的还有多艘游轮，像2月1日从香港出发的荷美游轮公司“威士特丹号”，也在海外漂泊十几天，先后被多国拒绝停靠后，最终才被柬埔寨接纳。柬埔寨的人道主义之举固然值得大力赞扬，但其他国家，也包括日本的做法也同样合情合法。因为即使是根据《国际海事法》，任何国家都可以拒绝存有公共健康威胁的船只停靠。

毕竟，维护本国公民的生命安全是任何政府的首要选择。更何况，日本还要考虑开办在即的奥运会，以及本国对3000多人靠岸后的检测、防疫能力与潜在的巨大民间舆论压力。

在此我们特别关注的则是另外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因为这些漂泊无依的游轮本身，更像是一个个正处在瘟疫肆虐之中的特定国家与地域的隐喻。如果这艘游轮是日本注册、日本拥有，并且装载的全然是日本游客，则日本政府当然就会少了目前这么多的救护顾虑。而全球化之后的世界，则早已将各国之间的传统区隔一层层地打破了。

比如美国公司苹果的手机，就带动着全球供应商的研发与制造，任何国家如果资助或者制裁苹果公司，则都会造成多国荣损与共的局面。而模糊了传统国家的界限，一旦出现危机时，又会导致人人推诿。钻石公主号的危机，就为未来我们人类所可能碰到的类似危机，提供了某种不祥的预言。我们拆除了的壁垒，有时可能依然具有不少被我们忽视了的潜在防御功能。

任何一场瘟疫的暴发与控制，都绝非简单的医学与科学问题，还牵涉了政治、社会乃至国际外交上的复杂博弈。杀死我们的，并非只是那些病毒，还有幽暗的人性与我们自己制造又容易成为人类对立面的社会体系。

如今，封城中的武汉与其他城市，以及无数隔离在家之人，他们的政府以及他们自己，在面对生死威胁之时所面临的人性挣扎，所表现出来的丑陋或崇高，都会在这场瘟疫中放大。这些封锁中自我生息的单元，就如那艘依然漂泊在日本外海的游轮一样，不知何时方能在全球化的巨澜中停靠到岸。

作者是文史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