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钩”是《金融时报》2019年的年度词汇。该报专栏作家弗鲁哈尔（Rana Foroohar）在年末发表的文章中指出，如果过去40年的特征是全球化，亦即各国经济的互通有无，未来40年的重点很可能就是“脱钩”。

2020年1月2日《经济学人》发表题为《别被美中贸易协定愚弄了》的文章，阐述中美两国脱钩正在进行中。创造“中美国”（Chimerica）一词的弗格森（Niall Ferguson），已认为中美进入了冷战。

中美脱钩事关全球化，中美两国各自具有的全球影响力因脱钩而导致全球化一分为二，即朝着中国的全球化和美国的全球化演变。

第一，全球化一分为二从中美两国政治制度的对立开始，应该说中国早已为中美脱钩作了某些领域的准备。中国希望发展与美国的经贸关系的愿望是确凿无疑的，但中国在意识形态和文化领域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脱钩由始至终没有停止过；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从来没有放松对西方意识形态的抵制。中国现代化进程中“西学为用，中学为体”的意识是根深蒂固的。

美国虽然知道中国需要美国的市场和技术，但对中国一直抱着“和平演变”的幻想。西方的逻辑是市场经济必然走向政治民主，只要让中国融入西方主导的经济全球化，必然促使中国的经济体制朝西方的市场经济制度转变，经济制度的转变必然促使中国的政治制度也能与西方国家兼容。今天的事实证明，中国的政治制度决定了经济制度，中国不存在经济制度改革走向西方民主政治的可能性，中国的市场经济不是西方市场经济的翻版。

由此决定，中美两国不可能在经济制度上深度融合，中美两国在经济全球化层面的融合是浅层次的。也就是说，中国可以在关税壁垒和非关税壁垒等方面与西方国家进行经济全球化的建设，但中国不可能把市场化推进到改变基本经济制度的程度。浅层次的规则融合是接受的，深度的规则融合是不接受的。

中国不会接受类似于“竞争中性”或劳工标准等涉及政治制度的经济全球化。最能说明这一问题的是，中美双边投资协定和中欧双边投资协定至今未达成，仅劳工标准一条就可以让这两个协定谈判止步，中美两国参与的全球化分道扬镳是必然的。

中国要参与制定国际规则

第二，全球化一分为二从中美各自主导国际经济规则开始。过去的国际经济规则都是美国或欧洲制定的，现在的美国也不愿意让中国来制定国际规则。美国前总统奥巴马那句“不能让中国来书写全球经济规则”，让许多中国人愤愤不平。《李光耀观天下》一书中的李光耀这样说：“全球势力均衡正在发生变化，在今后20年至30年内，中国将希望与强国平起平坐。”

李光耀解释了中国对国际规则看法正在改变的原因。艾利森（Graham Allison）在《注定一战：中美能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吗？》（Destined for War: Can America and China Escape Thucydides's Trap）一书中披露：美国三军参谋长联席会议前主席登普西（Martin Dempse）说：“有一点令我困惑的是，每当我和中国人谈论国际标准或行为准则时，他们必然会指出这些规则是在他们缺席世界舞台时作出的。”这是不是说中国不该接受中国缺席下产生的国际规则？

中国不仅是质疑现行的国际规则，而且要参与制定国际规则。中国著名外交官沙祖康表示，中国必须也能够积极参与国际规则的制定。中国《人民日报》也呼吁增强中国在国际规则制定中的话语权。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讲得更明确：“要提高我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制度性话语权。全球经济治理中的制度性话语权，集中体现为一国对国际经济规则与国际经济组织的影响力。”

在“中国治理的世界意义”背景下，中国政府不会再按照过去那样接受美国所设计的规则，如同中国政府不会接受美国政府所要求的结构性改变。观点亲北京的多维新闻网在2019年9月25日的一篇文章说：“任何国际协议都是可以违反的，所谓契约精神在过去几千年以及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理想状态，这是因为一国之内的协议有国家政府可以公证监督，而国际契约则没有公证监督方，联合国、国际法庭等没有执行力的组织，在如今这个世道，还只能是强权的工具。”这是不是在说，中国强大后凭什么要接受美国所设计的国际规则？

第三，全球化一分为二从中美部分脱钩开始。在美国看来，中国阻止面簿（Facebook）、谷歌（Google）等美国科技公司进入中国，就是在与美国脱钩。美国著名的中国问题专家沈大伟（David Shambaugh）认为，“中国制造2025”的真实意图是最终用中国技术取代西方技术。在西方看来，世界上有两个互联网，中国的互联网和非中国的互联网。防火墙和严格的审查制度是中国与信息世界的脱钩。

美国切割华为供应链就是要与中国脱钩。《金融时报》报道，中国政府已发布指令，政府机关必须换掉2000万至3000万件外国硬件，2020年开始大规模更换，目标是2020年替换掉30%，2021替换50%，2022年替换剩下的20%，因此该政策有“3-5-2”的绰号。中国政府此举是与美国脱钩。

2019年12月1日中国的中评社发表题为《中国对外贸易必须另辟蹊径》文章，建议“中国必须考虑另辟蹊径，采取果断措施改变中国的贸易方向”“中国作为世界贸易大国，有必要考虑另起炉灶，彻底摆脱对美元货币的依赖。”

事实上，中国实施“一带一路”战略和创建亚投行，都是探索以中国为主的经济全球化，中国为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中国方案”的全球治理模式，但全球化一分为二让众多国家陷入选边站困境。

（作者是中国上海师范大学，商学院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