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人间

霍月伟

中国艰苦抗疫，日本各地纷纷捐赠物资，这原本不是很大的新闻，但因为装物资的箱子外面贴上的古典诗句，这些义举最近火了，不仅在中国国内，海外华人圈内也传为佳话。

有同事说，日本人的公关手段太厉害，可见有墨水，不用出太多钱，用八个字就能赢天下。

微信疯传的段子也大谈读书重要：不读书，你连捐款留言都写不过人家。什么“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裳”“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辽河雪融，富山花开；同气连枝，共盼春来”……《绣袈裟衣缘》、诗经、唐诗、原创诗全都搬出来了，反观中国国内，写来写去就是“武汉不哭”“武汉加油”。

一时间，大家都在讲凝聚中日两国人民的千年情谊，日本人怎么深受中国古典文化熏陶，怎么打了中国人语文的脸，还有疫情当前，实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

但武汉大学国家文化发展研究院副教授韩晗本周撰文《为什么别人会写“风月同天”，而你只会喊“武汉加油”？》，称中国近日常见的“武汉加油”“湖北加油”“中国加油”等口号精神可嘉，但修辞贫瘠令人汗颜，并含蓄地把矛头指向五四、政治运动，大字报体、口号诗、官样文章，指中国人应当朝更远的历史深处回望。

知名媒体人贾葭也针对中国体制内诞生的一套“体制语言”写道，离开这套话语，很多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讲话。

台湾前文化部长、著名作家龙应台则在面簿说了一段挺犀利的话：“如果集体的语言贫乏、草率、粗糙，甚至粗暴，那是因为集体的心灵贫乏、草率、粗糙，甚至粗暴了。”

对于韩晗、贾葭、龙应台以上说法，舆论有赞成者，但也毫不意外地有反弹者。温和点的说“风月同天”和“武汉加油”修辞不同，表达的善意与真情相通，两者不应对立；也有说“风月同天”只有文化人懂，受众面小，“武汉加油”谁都会明白，受众面大，受众不同，没有比较的标准，难分优劣；更激烈的，就认为捐赠物资还写诗、大难当头讲修辞是“矫情”，有人以“老铁”俄罗斯这次捐了23吨抗疫物资都没吭一声为例，调侃道：“哎哎俄罗斯，你咋扔下物资就跑？不写两句诗吗？”

有趣的是，日前有中国媒体调查发现，日本捐赠物资箱上的古诗，几乎全是在日中国留学生或就业者的智慧贡献，原来不关日本人的事。日本文化研究专家王众一受访时也澄清，虽然日本教科书里确实有很多汉诗，但年轻一代的中国古诗词水平，并不会比中国的高中生好。

不过，这场“风月同天”“武汉加油”之争，并不仅仅是个美丽的误会。物资箱上古诗当初引发的仰望和受感召之情，其实反映了许多人心目中认同的大国软实力，来自文化，也来自心灵，那是用钱买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