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看中国官场，觉得等级森严，下面的人溜须拍马、胁肩谄笑。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只有官场上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等级观念，在日常小事上一点一滴地表现出来。下面是我亲身经历的几件事。

第一件，考核。中国各大单位每年年底都要考核。考核本来是总结工作，却早已变了味，大家看关系、凭感觉打分。我从前单位的大领导，平均每周到办公室不到一次，每次民意测评都是第一，只有一次例外。那次某个同事得分最高，身为共产党支部书记的副领导做工作，仍让大领导当先进。

后来，几个小单位一起考核，情况差不多。我问一个同事：“单位好几十号人，工作不熟悉，总结也不认真听，根据什么打分呢？”同事笑了笑，回答说：“还用问嘛，凭关系，跟谁关系好给谁打高分。关系一般的，谁官大给谁打高分。”

第二件，座位。跟几位同事出差，坐高铁。路上，一个刚提拔起来的年轻领导说，他不喜欢坐中间座位，如果他买票的话，会重选。解释一下，动车座位一排有五个座位，中间是过道，一边是三个座位连在一起，另一边是两个座位连在一起。三连坐中间的座位，如果碰到邻居太胖或者不自觉，会被挤，不舒服。因为大家是同事，肯定不会挤他，所以我没在意。

上车放下行李后，我刚想坐下，一个女同事说：“领导，你坐这个座位吧！”她指着我的座位。我着实吃了一惊，我比那个领导岁数大，如果同事要换座，也应当自己换，哪能在不商量的情况下让别人换呢？不过，我不好当面反驳，便让那个年轻领导坐了，接着我坐在三连坐靠近过道的位子。女同事让我起来，说她坐这里。我说：“你坐里面吧。”她说：“我是女的，你怎么能让我坐中间呢？”我说：“没让你坐中间，你坐靠窗户的位子。”

那个年轻领导不好意思，自己主动坐回中间的原本属于他的位子，而他刚坐过的、原本属于我的位子，由最后上车的同事坐了。我在琢磨女同事的心理：快50岁的人了，不会是为了升职刻意巴结领导，应该是等级心理作怪。不过，你巴结领导你让座就是了，为什么叫别人让呢？

第三件，空调。前办公室的空调有两个出风口，分别正对着我和一个副领导。这位副领导既怕热也怕冷，别人觉得不太热或者不太冷的时候，他就开空调了。空调风速非常高，而且不能调整，直吹的话，冷风寒彻入骨，热风让人烦躁不安。这位副领导有两大怪：第一怪，他要开空调，不开自己那边的，却来开我这边的。我夏天穿着厚外套，冬天开着窗户，他无动于衷。

第二怪，办公室还有一位副领导，不喜欢开空调。当他关空调的时候，那个喜欢吹空调的副领导不说什么；当我关的时候，副领导就不愿意。某次，当不喜欢吹空调的领导出差，那个喜欢吹的副领导开了好长时间空调，面对我的异议，他居然让我出去。我们俩经常在一起吃午餐，所以我没当真。不料，某次办公室调整，他竟然想把我排挤出去。所幸，办公室其他同事站在我这边，他的小阴谋没有得逞。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国传统文化的三大弊端》中指出：“中国传统文化的第一个弊端是缺乏平等性。”社会在进步，中国人对权力的崇拜仍然根深蒂固。当个芝麻大的官，便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而面对更大的官，他们又百般奉承。这是一群什么样的公仆呢？

（作者是中国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