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驻韩国大使小哈里·哈里斯（Harry Harris Jr.）一年多前上任以来，与韩国朝野的关系始终不佳。

据韩国《中央日报》，至今已经发生了两起“韩国公民非法入侵大使官邸事件”。特别是去年10月，“韩国大学生进步联盟”的20多名成员入侵美国驻韩大使官邸，引起美国国务院“严重担忧”。1月10日，又有一个“首尔民众行动”组织在美国大使官邸围墙外面举行新闻发布会，声讨哈里斯大使。

韩国《朝鲜日报》报道：近日示威者呼喊的口号是“必须赶走那个坐在围墙后面摆出总督架势的哈里·哈里斯”。这里“摆出总督架势”的形容很有深意，表明不少韩国民众把美国大使看成是朝鲜半岛沦为日本殖民地时代掌握生杀大权的日本总督。这顶帽子对于朝鲜战争以来一直掌握韩国内外命运的山姆大叔，固然不无贴切，但是用在哈里斯大使个人身上，更有如个人定制。

这是因为哈里斯大使出生在日本横须贺市，父亲是美国驻日大兵，母亲是日本人，所以哈里斯后来成为升到海军上将的第一位美国日裔。以这样的日裔身份出任驻韩大使之外，据英国BBC报道，哈里斯引起大批韩国民众反感的个人原因，是他从海军退役之后，上唇留起了上一世纪日本流行的小胡子，如同朝鲜亡国时代的几乎所有日本总督和殖民官员一样。

这里不妨解释这种胡子的来龙去脉。在二战之前，日本人的这种小胡子被普遍称为“仁丹胡子”，原因是在海内外倾销的日本医药仁丹的广告人物留有这样的胡子。仁丹是日人森下博在甲午战争之后入伍驻防台湾时，受到中国医药启发而创制的，号称预防百病，可以说是万金油的内服版本。

后来借着日本军国主义的扩张高潮，大肆进军海外，特别是中国和南洋地区。养着仁丹胡子的仁丹广告也随之出现在亚洲各地。据现代学者调查，在日本侵华战争前夕，仁丹广告大量出现，成为后来日军的路标暗记。

至于“仁丹胡子”的确切起源，有着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是日本武士的传统，更可信的说法，是日本明治维新之后不伦不类效法西方的产物，在上层社会风行一时，尤其是日本军人。

近年中国大陆流行的“抗日神剧”中日军类似希特勒的小胡子，其实已经丑化走样。标准的仁丹胡子覆盖整个上唇，呈现八字型。由于当时日本的国际强势，有留日经历的不少华人也予以模仿，例如孙中山、蒋介石、鲁迅等人。而抗战爆发后，许多中国军人出于抗日敌忾，毅然剃去了这样的胡须。

对于韩国民众来说，日本殖民时代，上至总督，下至大大小小的各级殖民官员颐指气使、欺压朝鲜人民的经历，是无法抹杀的历史记忆。身为日裔的哈里斯原来从未养过胡须，却在退役出任驻韩大使后，特意养起当年日本驻韩殖民官员盛行的仁丹胡子，自然会引起韩国社会的强烈反应，而引起“摆出总督架势”的比喻。

这里还有重要的国际政治气候。如我年前指出，在“韩美防卫费分担特别协定”（SMA）谈判中，特朗普政府狮子大开口，要求韩国对美国驻军承担的年费增加五倍以上，引起韩国朝野的强烈反弹。据韩国《中央日报》，1月中旬韩美在华盛顿为此举行的第六轮谈判，依然“无果而终”。

与此同时，韩国总统文在寅在新年记者会上刚刚发表新的韩朝合作构想，马上引起哈里斯发表异议，说“韩国的对朝计划须与美国讨论”。这样的高压和干预，无不强化了韩国民众眼中美国大使的殖民时代“总督”形象。深刻的历史情结，是包括韩国在内的东亚地区的重要文化特征，雇有大批亚洲专家的美国国务院也不会陌生。但是靠民粹主义上台的特朗普政府特别不信任“深层国家”的精英人士，国务院是白宫这一态度的“重灾区”。

特朗普政府如此不顾韩国人民的历史情感，派遣留有仁丹胡子的日裔出任驻韩大使，还趾高气扬地指点韩国政治，是典型的无视外交专业常识的举动。有报道说北京暗中盼望特朗普今年赢得连任，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作者在北美从事科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