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报社评

中美签署首阶段贸易协议，谁是赢家输家，言人人殊，视乎观点与角度。中方承诺未来两年大幅增购美国货，有助美国总统特朗普争取连任，然而对于21世纪中美角力大局并无显着影响。对北京来说，今次是花钱买时间，坚持按“中国模式”全速推动经济科技升级转型。从“遏阻中国发展”的角度而言，新协议肯定不是1980年代美日《广场协议》的翻版，完全无法满足美国鹰派的期望。新协议暂时解除关税进一步增加的威胁，对中美和全球经济是好事，可是具体执行存在不少现实困难，随时可以成为撕毁协议藉口。这份脆弱的协议，能让中美偃旗息鼓多久，仍是一大疑问。

中美贸易战开打以来，特朗普再三表示“很易打赢”，现在中美签署协议，谁胜谁负当然是焦点所在。有人认为协议反映的绝大部分是美方要求，中方答应未来两年购买2000亿美元美国货，换来的不过是美国撤去部分关税，当然是中方“跪低”；可是在美国，不少分析认为特朗普所得不多，倒是美国人蒙受不少损失，民主党甚至批评特朗普“跪低”，未能迫使中方改变国家补贴、政策扶持等发展模式，...才是大笑的一方。

贸易战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策略，双方利益必然受损。《金融时报》指出，两年前美方对进口中国货的关税平均为3%，中方则是8%，现在签署停火协议，可是双方的关税水平仍高企在20%，中美经济增长均受打击，从经贸利益角度而言，双方都是输家。

贸易协议各有得着

中国被动未吃大亏

细看协议文本，逾80处提到“中国应”做什么，“美国应”仅得数处，反映中方在谈判中是较为被动的一方，然而却又不能仅仅因此断言中方吃大亏。

首先，中美贸易战本质是一场“攻防战”，若要判定胜负，应该看攻方得到什么、目的是否达到，至于守方，则是要守的东西是否守得住。特朗普发起贸易战，原因是中美贸易逆差巨大，以及认为中方在技术转移、政策补贴等方面不公平，鹰派更想藉着贸易战，逼中方签城下之盟，改变现有经济发展模式，从而遏阻中国在科技和经济方面超赶美国的势头。对于中国来说，现在是经济转型关键时期，发展质比量重要，更多倚重消费拉动经济增长，乃是大势所趋，扩大进口符合大方向。

从攻防战角度看，特朗普作为攻方，在短期缩窄逆差方面，拿到一些甜头，可是中方在发展模式等核心利益方面也守得很稳，美方久攻不下。中方从不承认有所谓“强制技术转移”，强调全是“你情我愿合作”。中国苦心经营多年，已为高科技发展奠下稳固基础，贸易协议规定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不得“强制技术转移”等，对华影响不大，甚至有利自身需要，可以促使中国企业加快科技发展步伐、致力提高竞争力。若说1980年代美日《广场协议》，是美方逼日本缔订的城下之盟，将日本逼上泡沫经济和崩坏之路，今次中美协议，显然不是《广场协议》翻版。

其次，协议文本反映中方处于守势，惟谈不上是“不平等条约”。虽然“中国应”三字在协议文本经常出现，不过文本内亦经常有美方确认“美国现行措施与本条款规定义务相一致”、“同等待遇”一类表述，突显中方要确保协议关系对等。更关键是协议执行若起争端，处理机制并非美国单方面说了算。之前中美贸易谈判一个胶着点，是美方坚持要有机制，“监督”中方履行协议情况，北京认为有损主权，现在协议提出的解决争端机制，是双方均有权提出问题，透过磋商解决。

协议执行有难度

中美随时再摊牌

中方愿意购买2000亿美元美国货，对于寻求连任的特朗普，乃是一大喜讯。刘鹤以国务院副总理而非...特使身份赴美，特朗普仍然“纡尊降贵”亲自出席签署仪式，不派与刘鹤同级的贸易谈判代表莱特希泽签约，反映他希望向选民邀功。然而如何落实执行协议，其实存在不少困难，成为未来一大变数。

举例说，中方同意未来两年额外采购逾300亿美元美国农产品，惟同时强调要按市场规律处理，美方农产品要有价格竞争力，也要符合中国国内需求。不少人关注，中方的市场需求，是否真的大到可以支持购买那么多美国农产品；就算可以，美国农民也未必能够供应这么多。倘若现在美国农民斥资扩大产能，两年后一旦中国不再额外采购，美国农业可能要面对生产过剩问题。

根据协议条款，任何一方要单方面退出协议并不困难。说到底，这份首阶段贸易协议，只是中美双方权宜之计，现时特朗普最关心的是争取连任，未来大半年或许仍可相安无事，然而美方仍希望在第二阶段谈判，逼中方更多让步，若美方认为有需要，日后总有法子找藉口撕毁协议，再度对华加征关税，至于北京则必然坚持中国发展模式，不会向美国屈服。中美签署首阶段协议只是暂时停战，角力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