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京拾趣

上周五收到同事传来中国外交部记者会的文字记录，看到美国知名媒体CNN一道关于英国货车发现39具尸体惨案的提问，当时在外头采访的我停下脚步、愣了一阵，立刻截了个图发给同行议论道：“这究竟是什么问题？”

这道问题如今已流传甚广，记者问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年，取得了很多成就和进步，中国本月初也举行了庆祝活动......那么是什么样的动机，促使人们以如此绝望和冒险的方式离开中国？”

北京的外媒多，各类记者会上犀利问题并不鲜见，但上述具挑衅性的问题，还是让人感到相当诧异。

毫无意外地，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被这道问题激怒，当场斥责该记者的问题不合时宜，而且把死者国籍先入为主设定为中国，又将事件和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联系在一起，“这个出发点很有问题，你到底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中国官媒也随即跟进抨击CNN，央视前天发布评论直斥CNN“用心极其险恶”，嘲讽其将惨案与中国国庆联系在一起“绝对是煞费苦心，熬更守夜后的成果”，更不惜把39条性命当成政治道具，用作质疑中国的成就。

评论最后斥责道：“CNN记者，欠39个遇难者家属一个道歉，你欠中国人一个道歉，尽管你身上的欠账已经够多了。”

相比之下，西方媒体对这段交锋没有太多着墨，也基本没有进一步展开评论。至于CNN，虽然没有得到外交部的回应，同天仍发布了题为“为什么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的人民会冒着生命危险入境英国？”的报道，当中提到主要导因是中国经济增长所致的贫富悬殊现象。

平心而论，在英国警方初步透露死者相信是中国籍的情况下，借由案件反思中国为何有民众偷渡合乎情理。事实上，在陆续传出死者更可能是越南人之前，微博等中国社交媒体上也有许多中国网民呼吁，应反思偷渡客铤而走险的深层经济和社会根源。

关键在于，CNN将疑似偷渡客的死亡与中共建国70周年成就联系在一起，不仅有逻辑跳跃之嫌，也直接将一宗仍谜团重重的案件放大到中国发展道路、发展成果、发展制度的层面去质疑，没说出的潜台词是：“中国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有39个人跑去偷渡？”这在中国舆论看来，显然就有浓厚的挑衅意味了。

这起惨绝人寰的案件本来就让人难过，演变为中西舆论的交锋更是不幸，也让人看到中西方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冲突的又一实例。

一方面，CNN就一场偷渡惨案近乎本能地质疑中国的发展，而西方舆论对此基本没有异议，也显示这样的立场至少不被反对；但在中国看来，CNN毫无疑问是在抹黑中国，是借这宗惨案给中国的发展成果泼一桶冷水。尤其围绕建国70年这一里程碑，中国国内近期爱国热情高涨之余，外界舆论始终夹杂各种质疑和唱衰，CNN借由这起疑似偷渡案质疑中国发展便是最新例证。在中国与西方、尤其中美博弈升级之时，外界对中国发展道路、发展模式、发展制度的质疑显然没有消减，鸿沟还可能越来越大。

　　一篇近日在中国社交媒体广传的评论，就如此表达对西方质疑的恼怒：“西方媒体眼中，中国有原罪，中国出现的一切社会问题都不是社会问题本身，而是中国的错误.. ....谁让中国走了一条和西方完全不同的道路呢？”

中共前天召开十九届四中全会，探讨提升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探索一条与西方不一样的现代化道路。面对各种外部风险和挑战，巩固中国特色发展和治理模式有其必要；但与此同时，从这场CNN风波和其他各种迹象看来，要让外界理解与接受这套发展和治理模式，恐怕仍有相当大的难度。

回到媒体扮演的角色，在这发展过程中，包括CNN在内的西方舆论想必仍将继续以犀利、尖锐之姿检视中国，这当中将不失建设性批评；但如果事实不准、逻辑不通、有失中立，多么尖锐的质疑恐怕还是让人感觉欠缺力度，不免有所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