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峥嵘:科技脱钩比经贸脱钩更可怕

时间:2019-09-13 07:35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审时度势

人民币汇率曾经长期与美元挂钩,一定程度加剧了两国经济发展中产生的结构性失衡。因此,推动人民币逐步与美元脱钩,虽然会造成短期冲击,但从长远看,有利于提高汇率市场化水平,增加各自货币政策自主,进而改善外部失衡,促进双边经贸的可持续发展。

脱钩(decoupling)本来是经济学用语,现在,美国有些人将脱钩应用到双边关系的各个方面。这时候脱钩的含义就完全变了,成为了一个国际政治用语,它企图切断中美在经贸、科技、人文等各个领域的正常交流,让两国脱离接触(disengagement),走向冷战。从现实条件看,当前中美贸易谈判遇到很大障碍,但早晚会有一个结果,中美完全切断经贸和人文往来的可能性不大,但科技脱钩的可能性更为现实。

特朗普政府已经出台多项政策措施,从制裁华为、中兴、限制中资收购美国敏感技术到限制人员往来,美国正在砌墙阻断中美技术交流。这些措施不在当前谈判范围内,很难逆转。因此,当前中美脱钩最大的风险是科技脱钩。

科技脱钩比经贸脱钩危害更大。科学技术的应用极为广泛,即可以造福,也可以为祸,取决于限制条件。在大国对抗和争霸的背景下,现代科学理论所产生的技术不得不首先用于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是人类的悲哀。

二战时,德国和美国争先恐后将原子理论用于制造核弹,所幸美国快了一步,否则人类命运不堪设想。冷战伊始,根据计算数学理论造出来的计算机,首先用于测算弹道导弹的轨迹,数十年之后,东西方走向缓和,计算机才进入民用。

而计算机技术真正飞入寻常百姓家,支撑起全球互联网世界,则是在冷战彻底结束,世界出现“大趋同”趋势之后。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主题,才有了信息通信等新技术应用的飞跃发展,在很短时间内惠及全球,推动了一个全球化时代。只有到了这个时代,新技术革命的成果基本上实现了军民同步应用,同步获益,而许多民间应用甚至还领先于国防军事应用。这是历史的进步。

当前以5G技术、人工智能(AI)技术、区块链等为代表的一大批领先技术,为我们展示异常广阔的颠覆性的应用前景,人类的生存方式面临巨大冲击,这令人激动,又令人忧虑。处在最前沿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都在思考一个重大的问题。正如马斯克近日与马云对话时所言,人工智能让他害怕,因为无法预测它可以做到什么,做出什么。生命科学、基因技术、大数据等的广泛应用带来严峻挑战,直指人类极致伦理限度和根本生存法则。

如果现在仍处于冷战,相信这些技术只会封锁在高度保密的实验室,直接用于研制杀人武器,提高国家的战略威慑力和军事毁灭能力,直到下一代替代技术产生,才会向民间开放。但是,冷战早已结束,新技术迅速走向社会,我们提前面对了一个可能控制不了的未来。这一挑战正铺天盖地而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美国政府正在加大对科技巨头的反垄断调查,国会召集听证,监管当局对面簿发行天秤币(Libra)详加审查,这些都是积极的动向,显示理性仍然在充当导正新技术应用的看门人。但是与此同时,美国宣布进入大国竞争时代,对中国发动科技新冷战,则是与历史潮流相悖的危险动向。

美国想通过技术打压和封锁,阻止中国科技进步,显然是徒劳的;不仅如此,它将导致一个极为有害的附带后果。伴随科技冷战,中美战略互疑不断加剧,可能迫使两国将新技术研发和应用向国防和安全领域倾斜。美国认为大国竞争是世界发展方向,特朗普政府正将5G、AI、数字经济等领域的新技术应用国家安全化;美国组建网军和太空军,积极将新技术应用军事化。

这些动向不但阻止人类尽早从新一代先进技术的广泛民用中获益,也妨碍了各国对新技术的社会威胁做出正确判断,还可能造成比核对抗更加恐怖的军备竞赛,将世界再次拖入毁灭性冲突边缘。

如果没有德国与美国的对抗,原子理论可能先用于发电而不是先造出核武。美国封锁了希特勒,但是德国比美英先一步造出弹道导弹,离成功造出原子弹也不是很远。美国全面封锁苏联,苏联不但造出原子弹,而且早于美国将人造卫星送入太空。美国全面制裁朝鲜,朝鲜的核导进展仍然难以阻挡。美国组建巴黎统筹委员会等组织,一直对中国进行敏感技术封锁,中国的国防建设照样日新月异。

技术封锁从来不会改变军备竞赛的结果,要说封锁有什么作用,那就是帮助对手明确了方向,刺激了对手更快去获得自己所担心的能力。

长期担任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主席的大卫·蓝普顿近日受访时说,他有时担心中美两国一些年轻人,并不完全明白两国之间发生冲突实际上意味着什么。这话道出了一半事实,还有一半事实是,华盛顿掌握大权的一些老人,恐怕也不清楚新技术变革带来的挑战到底在哪里。

这些威胁无法准确预知,但又真实存在。即使中美以及世界各国一起携手无间应对,尚嫌力有未逮。但眼下他们的思维被所谓的中国威胁填满,没有余力来感知来自新技术的真正威胁。他们正在想方设法阻止中国复兴,但是发动科技冷战是所有应对措施中最危险,最缺乏判断力的一个。

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和平发展研究所常务副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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