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拉·苏巴基

货币武器化很少给美国带来好结果。看看1971年总统尼克逊政府单方面决定，取消美元在国际上可直接兑换黄金的做法，它作为“尼克逊冲击”（Nixon Shock）的关键要素，破坏了浮动汇率的稳定，并导致20世纪70年代后几年的滞胀。但这并未阻止总统特朗普政府（错误地）给中国贴上货币操纵国的标签。

长期以来，美国一直指责中国人为压低人民币汇率，以在国际贸易中获得不公平优势。但美国大体上没有采取严厉行动，而且直到最近的这一决定之前，它自1994年以来就没有使用过“货币操纵国”的标签。

即使在2000年中期，当人们普遍认为人民币被严重低估时，美国总统小布什政府也选择闭只眼，而是寻求就货币和其他经济问题展开双边战略经济对话。

但是，人民币最近跌破7元兑1美元的重要心理关口，这是2008年以来的首次，令特朗普政府无法接受。因此，作为美国对华贸易战升级的象征性举动，美国财政部正式宣布中国为货币操纵国。

然而，这一标签是否适用并不那么显而易见。如果一国之货币当局出手干预，促使货币贬值，以提高其出口产品的全球竞争力，它就会被认定为货币操纵国。但人民币最近的贬值并不是政策行动的结果。

如今，中国维持着有管理的浮动汇率机制：人民币价值可以在2%的范围内自由波动。但是，由于货币当局每天都会重新调整汇率，长时间的疲软会使汇率逐渐下行，即使每天的波动幅度很小。这便是本月初所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中国人民银行非但没有干预人民币贬值，近年来反而一直在动用外汇储备来支撑人民币。这次的不同之处在于，它选择不再干预，允许人民币下跌。

之所以做出这一决定，很可能是因为中国一直想让人民币成为流动性强、广为接受的主要国际货币。中国领导人知道，频繁的市场干预，会削弱人民币在非居民持有者心中的信誉。此外，这些干预成本高昂。2015年至2016年，为了支撑人民币，中国消耗了大约1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

这并不是说中国不会进一步干预。毕竟，人民币疲软是中国面临的一个主要问题，而特朗普政府似乎看不到这一点。一方面，人民币走软会提高进口成本，不利于中国非常渴望提振的内需。这是中国将增长模式从出口转向内需的战略的一部分

此外，在中国债务总额高达国内生产总值（GDP）的300%之际，人民币疲软可能引发资本外流。相比之下，更坚挺、更稳定的人民币将减轻中国企业和省级政府的债务风险，而不会危及金融稳定。

因此，如果人民币大幅贬值，中国人民银行可能会介入干预。但它将按照自己的条件行事，而不是为了达到特定的目标，更不用说取悦美国了（尽管如此，美国仍将从中受益）。对饱受特朗普贸易战摧残的美国来说，在美联储降息之后，任何增长提振都是好的。

然而，即便中国的干预旨在遏制人民币贬值，特朗普政府仍可能利用这些干预，来证明将中国列为货币操纵国的合理性。这就显示了特朗普给世界其他国家所造成的困境。特朗普政府将国际贸易当作一场由它制定规则、赢家通吃的零和博弈，削弱了各国开展政策合作的动力；而自二战以来，这种政策合作一直是国际经济秩序的标志。中国为什么要向把它当成经济敌人的美国屈服呢？

诚然，目前尚不清楚美国财政部是否已推进了针对中国的正式程序（在正常情况下，这会涉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而这通常是官方指控货币操纵的后续动作。可是，特朗普政府却有很多大声威胁，然后又退缩（同时吹嘘避免了灾难）的历史记录。

但是，通过升级紧张局势和加剧不确定性，特朗普的鲁莽姿态可能会产生严重后果，即使他没有将其威胁贯彻到底。在全球经济放缓之际，这是一个任何人都不愿意冒的风险。

作者Paola Subacchi是伦敦玛丽女王大学玛丽女王全球政策研究所国际经济学教授，著有《人民之币：中国如何构建全球货币》（The People's Money: How China is Building a Global Currency）

英文原题：Trump's Manipulation of Currency Manipul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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