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保淳
“韩国瑜应该不应该参选总统?”这是近几个月来有关2020年总统大选备受争议的焦点论题。
在讨论这问题之前,必须先厘清:所谓的“应该与否”,是纯然的情理命题,而非法律命题。从法律的角度来,任何人只要符合参选总统的法律要件,都有权利投身于竞选行列之中,韩国瑜无论从任何法律角度来说,都绝对有十足的参选资格,这是任何人不得剥夺的。之所以强调这点,是因为在台湾过去的选举史上,的确出现过企图利用修法的途径,阻挡某些人参选的例子,如马英九,就差点因为出生地在香港,而备受民进党阻拦,尽管此举未能奏效,但在选举的过程中,却还是成为民进党猛烈攻击的口实,故此,强调韩国瑜参选的“合法性”,是绝对必要的。
当然,任何事体的判断,不能全然从“法”的角度衡量,“法律”只是最低的标准,在法律之上,还有“情”与“理”的层面,而任何一个政治人物也都必须接受此一高于法律的检验。
“情”是指“人情”,具体来说,指的是其决定是否孚洽于人情。韩国瑜当初在高雄市民的瞩盼下,当选高雄市长,此一充满托付与信赖的“人情”,当然是韩国瑜所必须直接面对,且给予交代的,而韩国瑜的备受攻击无疑也都聚焦于此。
韩国瑜事实上也在这点上承受着最大的压力,选民的付托,这是何等沉重与神圣的使命?韩国瑜当然不至于忘却这一必须偿还的“人情”,因此,几经踌躇,几度深思,迟迟不愿表态,最终才在访美归来后,慎重决定了参选的决心。当此之时,国民党中已有朱、郭、王3人表态参选,而这3人,无论是在高雄市长选前选后,都曾经对韩国瑜有不同程度的支持与协助,韩国瑜必须与这些曾对他有过奥援的“同志”直球对决,更于高雄市民之外,多了一层的“人情”包袱。
高雄市民的付托,是责任问题,韩国瑜必须对当初许下的“高雄发大财”,实践承诺。许多支持韩国瑜选市长,而不支持其出马选总统的人,最大的忧惧是,韩国瑜一旦向上攀升,则国民党无人可与虎视眈眈于一旁的陈其迈竞争,高雄市终将会再度沦陷于他们所厌恶的民进党之手,这就等同于“高雄发大财”的许诺落空了。
表面上,这是言之成理的忧虑,其实则未必如此。选战的胜负,向来与打棒球一样,球是圆的,谁能预先论定胜负之数?少了韩国瑜,陈其迈就能势如破竹、横扫蓝军,这是高估了陈其迈,低估了民进党施政30年受人嫌厌的程度。而且,选战致胜的关键,在于临期的经营,如谓陈其迈必能趁虚而入,获得胜选,则当初就不会以超高于韩国瑜的民调而惨遭滑铁卢了。因此,与其忧虑其可能之失,而自缚手脚,倒不如齐心协力,思考以最佳的人选及策略,在韩国瑜高升之后,全力以赴。更何况,韩国瑜如果能斩将搴旗,获得胜选,则其挟总统之威势,尽全力以辅选,趁胜追击之下,又何愁不能克敌制胜?至于“高雄发大财”的承诺,又何愁其不能体现?
同志的竞争,是道义问题。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这是道义,韩国瑜当然必须回报。但回报的方式不一,未必非得用“不争”的方式为之。韩国瑜深知2020年是中华民国生死存亡的决战,国民党退此一步,即无死所。台面上的朱郭王诸公,尽管皆颇具胜选的可能,但以目前情况来说,唯韩国瑜的声势最高、希望最浓,在唯一胜选的考量下,当然必须派出最可能获胜的人选,这是毫无悬念的。孔子谓,“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总统大选攸关紧要,韩国瑜当此之际,只该“揖让而升,下而饮”,却也是“非争不可”。更何况,这只是国民党内的初选,谁胜谁负,尚未可武断,韩国瑜已经表态,即便其未能脱颖而出,都全力以赴,支持同党的候选人,这就是“君子之争”,无亏于情理、道义。
至于“理”上,事实上韩国瑜也有不得不出马参选的理由。首先,韩国瑜之当选高雄市长,不仅仅只是托付了高雄市民的期盼,更是台湾其他各县市,甚至是海外侨胞共同寄托,不仅是高雄市重新出发的起点,更是中华民国新生的契机,这点,从韩国瑜竞选高雄市长,三山造势、贪食蛇阵,以及赴美所到之处的热烈拥护场合中,有无数的参与者是非高雄选民的情况中,是可以获得验证的。
更重要的是,国瑜有心,视民如伤,而执政者却不甘重挫,不但视韩国瑜如寇雠,铺天盖地的加以抹红抹黑,冷语酸言,深入骨髓;更视高雄市民如草芥,对韩国瑜的施政,百般掣肘,这两天还爆出类似水门风波以及前朝官员带走公文事件,韩国瑜就任不到5个月,简直束手缚脚,动弹不得。中央不愿稍加配合,甚且处处窒碍,区区高雄政府,经费有限,如何能够顺利推动?韩国瑜对此,想必是感慨极深、压力庞大的。解决之道,唯有重新夺回中央执政权,然后居高而望,建瓴而下,才能纾解此一困局。因此,就“理”的方面而论,韩国瑜也自有其“非争不可”的出马理由。
中国人论事体,讲究“合情合理合法”,韩国瑜之出马,于情不亏、于理切合,更是于法有据,真不知还有什么好争议、讨论或抨击的。
当然,韩国瑜的出马,多少会引发一些后遗症,尤其是诚信问题。春秋时代,子贡曾经以管仲设问,怀疑管仲,“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应该不值得孔子如此的推崇。孔子回答说,“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韩国瑜未必能比得上管仲,但也绝不是一般的“匹夫匹妇”,面临更高远、更前瞻的理想,有时候,“小德”的出入,往往会是“大德”实践的必经之路。于此,我对韩国瑜是充满乐观的期待的。
(作者为国立台湾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