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咏红:“神剧” 我们和民主与恶的距离

时间:2019-05-17 08:14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早点  北看记

在台海两岸皆口碑爆棚,在国际影视网站和大陆“豆瓣”分别获得9.4分和9.5分的超高评价,堪称“神剧”的《我们与恶的距离》,你看了吗?我在这两周有空档时追剧,感觉是震撼、震撼、再震撼。

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在笔者心中,《我们》简直秒杀大陆宫斗剧。当然,论“秒杀”是有点夸张,不过在豆瓣网上,《我们》的评分也超越《琅琊榜》《后宫甄嬛传》等,可见大陆观众也被深深折服,甚至有网民形容是“跪着”看完全剧。

《我们》剧情说贾静雯饰演的电视新闻台高管,因两年前一次随机杀人事件痛失爱子,性情因而变得冰冷暴躁,婚姻与家庭关系也濒临破裂。全剧围绕随机杀人、精神病患与社会的紧张展开,引出律师、记者、医生、受害者家属、加害者、加害者家属等一系列角色登场。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结,丧亲的锥心痛楚、家庭嫌隙、理想与现实抗争,以及大环境下的社会不安——法律被舆论绑架、媒体又被收视率和流量绑架、被商业逻辑主导,再催生出“媒体杀人”悲剧。搜狐网对该剧点评“舆论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至五更? ”

这是台湾较少的由文本推动型电视创作。即是说,《我们》的产生是由编剧发动与决定命题,剧本完成后才对外招标制作团队。台湾公共电视愿投资一年多时间,让55岁的金钟编剧吕莳媛投入四个月时间进行田野调查,再花七个月写完剧本的初步定稿。这等不吝工本、慢工出细活的旧经济时代“手工艺”生产方式,产生了内涵深刻,剧情紧凑,多线交织又脉络清晰,人物细腻深刻。虽然情节的巧合元素用得有点太多,但是编剧技法之圆熟还是不容置疑。

从投资数字看《我们》耗资4300万新台币(189万新元),平均一集430万新台币,虽然还是远远比不上精致的韩剧或大陆剧,但已经是一般台湾偶像剧的一倍以上,打造出从镜头、表演到布景都有强烈真实感的好作品。台媒报道,连剧中电视台控制室里的内线电话会亮红灯这等小细节,剧组都不肯忽悠过去。更别说该剧聚集了大量演技派好演员,甚至许多小角色都由老戏骨担纲,呈现出“教科书般的演技”。正是因为这组台湾演员这么优秀,《我们》不煽情、不做好恶评价,仅用故事提出深邃议题的写实风格,才成为可能。

《我们》叩问了什么?它在思索台湾这个所谓的华人民主与自由典范,为何出现失控的媒体乱象,言论自由是在哪里、从哪里开始被滥用?在面对杀人犯与精神病患者时,文明社会为何允许自己以听起来理直气壮的虚伪理由去践踏罪犯与弱者的基本人权?答案其实也是显然的:当商业逻辑在幕后主导,媒体高度自由和人人拥有话筒的网络时代,我们——社会所有成员的偏见与心里的“恶”,也同时被放大了,言论自由赋予所有人话语权并扩大了做“恶”的能力。而原本应该为弱势者提供保护的司法公正,在非理性的、情绪化的社会舆论压力下也变得苍白无力。

人与恶的距离,赫然就是整个民主社会与恶的距离,问题是,人类脆弱如斯,能承担得起民主和法治的重责吗?

这部电视剧每一集都从一个电视新闻开始,我最初以为编剧要批判的是媒体乱象与民主社会的弱点,后来才发现,艺术家吕莳媛的雄心不止于此。她要写的是人。

优秀的艺术作品经常会勾起宗教式的思考与情怀。随着《我们》剧情的深入,观众先看到罪案、然后看到媒体、最后看到爱、忏悔与救赎的主题,以及宽恕的力量。通过剧中人物的选择以及他们交织着仇恨与恐惧的眼神,你看到多数人的恶实在是源于脆弱,人会做出直接或间接伤害他人的行为,泰半是出于无知、恐惧,甚至是愧疚。

但人也可以出于克服恐惧与无知的强烈需要而去爱人,以此来得到自我救赎。“我们与恶的距离”——人与恶的距离确实只是在咫尺之间,这个咫尺之距却是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它凝聚着善的一切挣扎和抗争。民主的救赎,答案系于人的自我救赎。

从善不表示现实生活就会顺风顺水,人权律师王赦的案子依然永远是打不赢的;受伤与残损的印记也不会消失,只要抱着希望一切就会变好。用一句不算流行的《我们》台词——看不到才有机会希望。这真是台湾特色,相对于宫斗的现实冷酷与权谋和智力展现,台剧主打的始终是爱与希望,这是台湾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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