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时语专栏

3月1日，加拿大司法部宣布正式启动对孟晚舟的引渡程序。孟晚舟的律师团队则迅速反诉加拿大政府对孟的逮捕侵犯了她的宪法权利。与此同时，加拿大官方又就此案唱出了“司法独立”的高调。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过去几周以来，加拿大联邦政府自身陷入了愈演愈烈的“政治干预司法”丑闻，被控干预司法的正是总理小特鲁多本人。反对党甚至要求特鲁多引咎辞职。从《经济学人》到《华尔街日报》等重要国际传媒，都认为特鲁多政府面临一场严重政治危机。

丑闻涉及的是加拿大工程设计承包商SNC兰万灵公司（SNC-Lavalin，以下简称兰万灵公司），多年前在利比亚贿赂舞弊获得工程项目的案件。不久前从内阁辞职的王州迪（Jody Wilson-Raybould）在国会作证时，声称她在司法部长任上，遭到特鲁多及其他要员的巨大压力，意图让检方延期或取消起诉兰万灵公司。王州迪并指出自己1月被“降任”退伍军人事务部部长，也与此有关。作证不久，特鲁多的得力干将——国库委员会主席兼数字政府部部长费普真（Jane Philpott）也提出辞职，公开声明兰万灵公司案令自己对政府“失去信心”。

从听证会的证词，的确可以看到兰万灵公司案件具有明显的政治干预司法嫌疑。在欧美各国，最大的政治便是选举政治。王州迪作证说：特鲁多要她放兰万灵公司一马的理由，是该公司如果遭到起诉，会导致公司所在的魁北克省损失成千上万的工作职位，而影响到自由党在该省的选情。特鲁多不仅强调自己代表一个魁北克选区，还特地提到正在举行的一场地方选举。

这场政治危机反映了“司法独立”原则在实际操作中的局限性。因为许多案件都有难以避免的政治影响，民选政府为了保护自己的选举利益，必然会动用大量明暗资源予以左右干预。特鲁多遇上的麻烦，是此事涉及的是自由党在东部魁北克省的政治利益，在内阁中却遇上了一个西海岸选出的司法部长不肯通融，最后把内幕给捅了出来。

从这场丑闻也可以闻到孟晚舟案的强烈政治气息。孟案的前奏，是加拿大遭到特朗普政府极大经贸压力。除了向美出口钢材的附加税尚未取消，加拿大做出主要让步才达成的新北美自贸协定，至今尚未获得美国国会批准。加拿大前驻华大使麦家廉（John McCallum）公开指出孟案的政治因素，其实代表了自由党内以及加国朝野许多人士的看法。麦家廉因此被炒鱿鱼后，就有前自由党联邦政府部长出来为他鸣不平。

就是从法律本身讲，孟晚舟引渡案的一个重要缺陷便是“双重犯罪”原则，因为对伊朗禁运并不是加拿大法律。在这一点上，华盛顿或许还可以强调“商业欺诈罪”属于两国的“共罪”。但是从一开始，就有专家指出孟案违反了最基本的“同罪同罚”原则：近年来，华盛顿办理了多起违反伊朗禁运的案子，全都是以对外国公司或银行的民事罚款了结，从未有过像孟案那样针对公司高管个人的刑事诉讼。

特鲁多政府出于选举利益干预兰万灵公司案件的做法，也对孟晚舟案的走向有所启示。加拿大外长弗里兰就兰万灵公司案接受电台采访时，一面坚持孟晚舟案完全是“司法独立”，一面承认孟晚舟如果被引渡，最后是加拿大司法部长做出的“政治决定”，颇有点自相矛盾。

更有看头的是今年秋季的加拿大大选，因为兰万灵公司案已经内外交困的特鲁多政府，也会在孟晚舟案上遭到选举带来的巨大政治压力。这是因为自由党的基本选民属于中左群体，对美国特朗普政府普遍反感。外长弗里兰代表的多伦多大学选区更是如此。加拿大经济新近不太兴旺，自由党的人气本来就有所下降。兰万灵公司案丑闻一来，无异雪上加霜。

特鲁多在政治上一直打少数民族牌和土著居民牌。王州迪原先正是自由党大肆渲染的第一个土著出身的联邦政府部长，使得特鲁多在土著选民中大大失分。中国移民已经成为加拿大的重要选民群体，特别是在温哥华和大多伦多地区。所以新近因兰万灵公司案辞职的两位联邦部长王州迪（来自温哥华）和费普真（大多伦多地区），都有中文名字。孟晚舟案对两地华裔选民政治取向的影响，会是自由党政府在大选中的棘手问题。

作者在北美从事科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