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提到在过去两周，马来西亚政坛“上演”了至少三个对马国未来政治演变影响深远的事件。其一是首相马哈迪领导的土著团结党忽然宣布接收七名从巫统跳槽的国会议员，使得土团党在执政希盟里的议员人数比重有了显著的上升。马哈迪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自己贵为首相，却须仰仗议员人数数倍于土团党的希盟成员党（即人民公正党和民主行动党）鼻息的政治困境。

其二是土团党也几乎同时宣布“开枝散叶”，东渡沙巴，会在当地建立正式的各级党组织，在很大程度上违反了之前与希盟友党（但非成员党）、当前主导沙巴政坛的人民复兴党的君子协议，即除了早年已入驻沙巴的公正党与民行党外，至少土团党将不进驻沙巴。马哈迪对东渡沙巴的说法竟然是“为了加强由民兴党所领导的州政府”。他进一步指出，之前退出沙巴巫统的领袖（应该包括10多名国州议员）不愿意加入民兴党（应该是因为在去年的选战里，双方激烈交锋），只肯加入土团党。马哈迪的言下之意，应该是土团党迟早会接收这些主要是前巫统议员的加入。

这么一来，沙巴政坛的列阵可能出现微妙的变动。沙巴首席部长兼民兴党主席沙菲益对于土团党入沙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回应说民兴党不能阻止任何政党进入沙巴，而且会继续与希盟在联邦层面组织联合政府。不过，如果这些拥有州议席的前巫统领袖将来真的加入土团党，马哈迪的“加强”沙巴州政府之说的意思，是否也意味着他们也应该在沙巴州政府里扮演一定的角色，甚至包括受委任进入州内阁当州部长呢？若如此，由于沙巴州宪法有条款规定州内阁成员不可超过11人，意味着现有的州内阁成员必须有人“让位”，现有的州级各执政党间的州内阁成员比例会出现往下掉的变动，包括民兴党在内的现有州级执政党对此肯定会心有不甘。因此，反倒是与民兴党共同执政沙巴的几个政党率先发炮还击，强烈反对土团党进入沙巴政坛。

虽然沙菲益的回应表面看来还算客气，但土团党如想要在沙巴州政府里扮演一定的角色，难度还是颇高的。若土团党被排除在沙巴州政府之外，沦为一个州级的“准反对党”，但在联邦层面又与沙巴各执政党合组联邦政府，那会是一个令人感到吊诡的政治组合。

不过，这类为了各自“方便”而“在朝又在野”的政治组合，在马国政治史上也不是头一遭。上世纪80年代马哈迪任相期间，执政砂拉越州政权的土著保守党与在野的达雅党针锋相对，但在联邦层面，两党皆为当时执政的国阵成员党，在联邦内阁里皆有官职。如此微妙的州与联邦的不同安排，持续了好几年，直到达雅党的领导层更替后改名为人民党，并重新获接受加入州政府才算结束。因此，类似的政治戏码若再次在沙巴上演，也不足为奇。

马国政坛近一周来发生的第三个重要事件，当属马哈迪与伊斯兰党主席哈迪阿旺的会面。就如上述两个事件般，这也是突如其来的，看来马哈迪没有照会希盟其他成员党，而伊党也没照会近年来与其越走越近的巫统。两人在会面后宣布的协议颇为暧昧。马哈迪着重宣布哈迪阿旺答应在来临的雪兰莪州士毛月州议席补选（由土团党代表希盟上阵）中不为国阵助选；哈迪阿旺方面则通过伊党代言人发出模棱两可、令人费解的文告，说什么要“为族群与宗教的利益而共同奋斗”云云。更吊诡的是，理应与伊党分属友党的巫统，对伊党与土团党新近的眉来眼去，竟然也不置可否，没有过激的呛声。

这场士毛月补选，虽然只是希盟横扫绝大多数席位而执政的雪州的一个州议席（而非足以影响联邦政权的国会议席），但对上阵守土（原州议员病故）的土团党来说，却有着好几层重大意义。

在政党层面上来说，土团党通过吸纳巫统议员、东渡沙巴扩张政治版图等一系列动作来增强政治声势，若再成功捍卫马来选民占绝大多数、又是希盟更占优势的城郊选区士毛月州席，可说是锦上添花；日后要一鼓作气在政坛更上一层楼，如吸引更多巫统政客尤其是拥有议席者加入，也就更加如鱼得水。反之，若土团党饮恨士毛月，则近日来的政治努力也就功亏一篑，无论政客或一般民众都会停下脚步反思，土团党是否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

至于在政客的个人层面来说，土团党在士毛月补选的竞选总指挥是党总裁、曾任副首相的现任内政部长慕尤丁。对于上头还有马哈迪作为党主席坐镇的慕尤丁个人来说，这也是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硬战，否则土团党内越来越多在马哈迪首肯下新近加入、政治资历未必比他浅的很多政客，分分钟会以士毛月选战失利为借口，来个“长江后浪推前浪”，将慕尤丁取而代之。

土团党在马哈迪的绝对强势领导下，近日来令人叹为观止的政治大动作连连，在狭义上来说是为该党在士毛月选情高调造势，若能提高胜选多数票当然最好，否则至少也得来个险胜；而在广义上，这当然涉及当前马国政坛呼之欲出的一场大风波了。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SIIA）高级研究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