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报社评

英国与欧盟谈判两年达成的脱欧方案，面临胎死腹中。首相特蕾莎·梅眼见方案势遭国会大比数否决，临时转軚押后表决，争取跟欧盟重新谈判，然而不见得有望出现戏剧性变化。英国脱欧之路已经走进死胡同，英镑跌见近20个月低位，大有“低处未算低”之势。两年前英国公投脱欧，是一个罔顾现实的决定，就算谈判人员有天大本事，亦不可能令任性决定变得明智。英国脱欧已变成一出荒谬剧，太多人以小我为先，不以大我为重，导致民主失效无法化解危机，事态发展没有最荒谬，只有更荒谬。

脱欧后实际仍“留欧”

梅方案难过关

“有人说，民主是最坏的政府形式——除了其他已经试过的政府模式之外。”71年前，英国首相邱吉尔说了这句名言。民主可贵之处，在于防止专制独裁，惟不担保决策一定明智，当前英国的困局，正是最佳写照，邱吉尔泉下有知，恐怕也会慨叹为何英国会沦落到如斯田地。2016年英国公投脱欧，以理论上“最民主”的方式，作出最草率的决定。在右翼民粹主义煽动之下，太多选民以为只要脱欧，英国就可从欧盟手上“赢回主权”，少了外人争饭碗，就业将有更多保障，总之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脱欧细节问题都有法子解决，然而事实证明这完全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政客空谈不着边际理念很容易，现实是否可行却是另一回事。英国融入欧洲数十年，双方早已紧紧扣连，现在强行切割，难度犹如分开连体婴。虽然英国脱欧对欧盟也有一定经济打击，可是英国损失明显大得多。今年初英国政府内部分析显示，倘若明年3月要在没有协议下“无序脱欧”，政府将面对800亿镑财政“黑洞”，英国经济将重挫。

英国脱欧荒谬之处，是英方就算甘愿付出沉重经济代价，也无法彻底脱欧。公投前，欧洲方面已有人警告，北爱尔兰边界是棘手问题，由于爱尔兰是欧盟一员，英国若要硬脱欧，北爱与爱尔兰之间便要有硬边界，人货出入必须通关，可能违反北爱和议，两地爱尔兰裔民众势必反对。如果英国当局硬来，势令北爱独立诉求重燃。

英国脱欧三大荒谬

二度公投未必上算

英国要留住北爱，北爱则不想与爱尔兰有硬边界，梅与欧盟达成的脱欧方案，提出折衷做法，双方同意继续磋商“可行永久方案”，在未有协议前会启动“后备方案”，让包括北爱在内的英国“暂时”留在欧洲关税同盟。问题是硬边界要么有要么没有，很难中间落墨，未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迟迟找不到替代方案，“后备方案”变成长期方案，意味英国“脱欧”后实际仍然“留欧”，此乃荒谬之一。

梅与欧盟达成的是软脱欧方案，意即未来英国仍将与欧盟维持较紧密关系，减少脱欧冲击。梅以为在“无序脱欧灾难”与“唯一脱欧方案”之间二择其一，多数议员会在站在她的一边，未料事与愿违，脱欧派不满方案是“假脱欧”，留欧派则认为，既然脱欧不乾不脆，为何不索性留在欧盟，保留现有的发言权。梅眼见方案无望通过，唯有阵前转軚押后表决。梅希望跟欧盟再谈条件，可是欧盟已表明充其量只能稍作修饰，协议难有大变；综观当前英国国内政治形势，也看不到方案有机会大逆转通过。英国国会最迟要在1月21日通过脱欧方案，梅的拖字诀随时误己误国。

梅临阵退缩威信扫地，发动不信任投票撵她下台，不过是举手之劳。问题是朝野有分量政客都不想在这个时刻接任首相，挽狂澜于既倒，现时有意挑战首相职位的，均不似是真正将相之才。外界盛传梅相位不稳已有数月，一直未见下文。梅已失管治权威，却因人人在打小算盘，无意拉她下马，得以苟延残喘，此乃荒谬之二。

脱欧或留欧，是当前英国社会最大裂痕，保守党和工党内部严重分裂，正是具体反映。梅和保守党已经无法驾驭局面，在野工党亦不想冒着加深党内分裂风险、得罪支持该党的脱欧派选民，只好采取和稀泥立场。工党领袖郝尔彬主张跟欧盟重新谈判，争取更好协议，若无果则举行第二次脱欧公投，换言之就是将应否脱欧的历史责任，再度推卸给全国选民，工党毋须表态只负责执行。

诚然，工党可以自圆其说“尊重民主”，问题是当前英国社会撕裂，现在政党将皮球踢给同样分裂的全国选民，不见得一定能扭转乾坤。倘若公投结果坚持脱欧，死局固然不变；就算公投决定留欧，除非出乎意料大胜，否则脱欧派一定抗议留欧派输打赢要，对立冲突没完没了。政党陷入死胡同，却想靠同样陷入死胡同的选民打救，此乃荒谬之三。英国脱欧死局的出现，究其原因就是太多人只考虑小我利益，不是从大我角度考虑问题。不少选民遭政客误导，看不清国家长远利害，不同党派政客各怀鬼胎，考虑政治前途多于国家前途，导致民主失效，无力解决问题。英国脱欧之路愈走愈窄，前景未许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