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继续处于内战状态。这不仅是一场普通的内战，而是真正的美国内战。回溯到1860年代的第一回合，邦联战败。但现在邦联暂时处于领先地位，美国仍然被两种文化所割裂。

从一开始，美国就一直是两种对立愿景的战场。美国的建国信条是“人人生而平等”。然而，建国时的现实却是白人男性远比其他人平等。白人男性拥有奴隶，剥夺了女性的投票权，并夺走了印第安原住民的土地和生活。

1861年至1865年的内战期间，由13个分裂州组成的蓄奴邦联被19个北方州所击败，而后被联邦政府占领了十几年。但在“重建”于1877年结束后，南方在长达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大力推行系统性的种族歧视，直到美国国会在主要是北方民主党人的支持下，通过了1964年《民权法案》和1965年《选举权法案》。从那时起，南方白人选民便集体抛弃了民主党。共和党奉行所谓的南方战略，抵制非洲裔美国人和其他少数民族群体的崛起，并反对向他们转移任何资金、地位或权力的法案。

共和党也由此成为南方政党，民主党代表东北地区和太平洋西部，而中西部和西部山区则成为摇摆区。工业发达的五大湖区偏向民主党，而共和党则更容易得到中西部农业州和山地州的支持。中西部和山区各州，还盛行白人定居者压制美国原住民、亚裔及西班牙裔移民的边疆文化。

枪支所有权标志着民主党和共和党之间的又一个分歧。共和党的枪支文化反映了塑造其反少数族裔观点的相同文化力量。

历史学家邓巴—奥尔蒂斯（Roxanne Dunbar-Ortiz）在一本精彩著作《子弹上膛》中提醒我们，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保护了携带武器的权利，而该修正案所提到的“纪律严明的民兵”，正是袭击美国原住民村庄，追捕逃跑奴隶的白人团体。

阿查里雅（Avidit Acharya）、布莱克韦尔（Matthew Blackwell）和马娅·森（Maya Sen）在他们的近著《根深蒂固：奴隶制如何仍然影响南方政治》中有力地论证，是奴隶制和内战后种族隔离的遗留问题，催生了南方目前的政治文化。他们指出：“在以前高度信奉奴隶制的地区，白人最有可能反对民主党、反对平权行动，并表达可能被视为种族仇恨的情绪”。

内战前后，贫穷的南方白人接受了自己的卑微地位，因为他们极为重视自己比更绝望的非洲裔美国人优越。种族政治阻碍了阶级政治的崛起，而后者本可让贫穷的白人和黑人团结起来，要求通过对白人精英阶层征收更高的税，来提供更多的公共服务。

在今天代表13个前邦联州的26名参议员中，21名是共和党人，仅有五人来自民主党。而在今天代表1861年19个北方州的38名参议员中，27人来自民主党，来自共和党的仅有九名（还有两名是独立无党派人士，桑德斯（Bernie Sanders）和安格斯·金（Angus King），他们与民主党人属同一阵线）。从地理角度看，特朗普总统属于异数，是一个来自自由纽约的亲南方种族主义者。特朗普拥护崇尚白人男性的南方文化，但他的家乡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截至2018年9月的民调显示，他的不支持率达59％）。他不像来自曼哈顿，更像来自密西西比。

最近确认卡瓦诺法官出任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参议院提名程序，就充分展现了上述文化鸿沟。卡瓦诺的参议院支持者主要是南部和中西部的白人男性，他们通过攻击被提名人的指控者，转移了人们对卡瓦诺鼓吹年轻白人男性具有饮酒和寻欢作乐特权的质疑。来自前奴隶州肯塔基的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成功策划了卡瓦诺的提名确认。蓄奴的南卡罗来纳州在1860年第一个宣布脱离联邦，而来自该州的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是卡瓦诺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中最强有力的支持者，他将针对卡瓦诺的性侵指控描述为“自我从政以来，最不道德的骗局”。来自另一个前邦联州路易斯安那的肯尼迪（John Kennedy），则用“银河系级别的畸形秀”来形容参议院听证会。

民主党与共和党不仅是来自不同文化和地区的政党，也代表着不同的经济。在高科技、创新、高等教育、高薪工作和人均收入方面，东北和太平洋沿岸各州在美国一直名列前茅。南方则远远不能与之相比。南方和中西部地区的白人工薪阶层，不只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地位和种族特权，还在为保护自己的就业岗位而战，因为在他们所处的行业，自动化和外贸正不断侵蚀着就业岗位。

如果愿意放弃共和党的种族政治，转而信奉阶级政治，来自工薪阶层的南方白人将会得到很多好处。归根结底，是白人企业精英，而非贫困的非洲裔、西班牙裔和其他少数族裔美国人，剥夺了工薪阶层白人享有优质公共教育、廉价医疗和环境安全的权利。南方白人男性参议员挑起文化战争的部分目的，是保护共和党的超级富豪捐赠者，他们享受着企业减税和放松环境管制所带来的盛宴，共和党却把责任全部推给非洲裔和西班牙裔美国人。

在过去20年里，非西班牙裔白人在总人口中所占比例不断下降，可能扩大了美国的文化差异。预计到2045年左右，非西班牙裔白人将成为总人口中的少数，这可能导致美国正在进行的内战恶化。除非所有地区、种族和族裔的工薪阶层美国人联合起来，要求富有的企业精英缴纳更多税收和承担更多责任，否则这场战争将不会结束。

作者Jeffrey D.Sachs是哥伦比亚大学
可持续发展学和卫生政策与管理学教授
也是哥伦比亚可持续发展中心
和联合国可持续发展方案网络主任

英文原题：America's Ongoing Civil W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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