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柏：英国退欧公投和特朗普入主白宫以来，我们不再信任政党和社交媒体，而“深度造假”可能进一步让我们怀疑一切。

如今很难理解2016年时我们是多么天真。那年春天，当我第一次看到英国退欧运动的宣传口号——“我们每周送给欧盟3.5亿英镑，我们应该用这些钱资助NHS（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时，我被震住了。我以为这一定多半不会错，因为你不会在拉票巴士上贴一条假标语，对吧？那时候，几乎没人听说过“假新闻”这个词。

别担心，退欧派们：我无意在2016年退欧公投问题上重燃战火。更确切地说，我想讨论的是自那以后我们和语言的关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如今，随着科技进步的加速，时代变化越来越快。短短两年间，大多数人得到的教训是，不再相信私密朋友圈以外任何人说的话（这对我们这些撰稿谋生的人来说是个坏消息）。如果退欧派现在做出关于NHS的承诺，很少有人会相信。但是，一旦所有人都变得怀疑一切，那他们如何让自己了解这个世界？

2016年，大多数人已经不再信任媒体和政党。然而，许多人仍相信Facebook上的朋友和民粹主义者。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尤其是自我标榜是一个说真话的人。当他通过警告墨西哥移民是“强奸犯”来宣布参加竞选总统时，他是在故意打破一个演讲禁忌：他发出的信号是，他会说出一些“精英们”讳莫如深的事情，而且像所有的民粹主义者一样，他会带来笑料。用他的话说：“我有最棒的语言。”

但自那以后，即使是民粹主义言论也没人全信了。南加大多恩赛弗学院/洛杉矶时报(USC Dornsife/Los Angeles Times)上月进行的一项民调称，目前仅19%的美国人认为特朗普是“公正、可信任信息的一个来源”。即使在可能支持共和党的选民中，这一比例也只有55%。特朗普的支持者往往说，他们喜欢他的政策，但希望他少发推文。此外，他已经变得无趣。没有任何表演者能维持一场长达两年、24小时无休的全媒体演出。他发表的有关特别检察官罗伯特•穆勒(Robert Mueller)对他“政治迫害”的观点越发老调。

与此同时，在英国，退欧派的论调已经与现实发生碰撞：事实证明，英国甚至连保守党的控制权都无法夺回。同样，意大利的民粹主义政府证明了，借更多钱不会让人人都变得更富有；它只会提高借款利率。正如民粹主义者如今已不受信任一样，在假新闻引发恐慌之后，Facebook上的信息也不再受信任。路透研究院今年的《数字新闻报告》(Digital News Report)称，“自2016年以来，在许多国家，使用Facebook获取新闻的人口比例一直在下降”，在美国年轻人中，这一比例下降了20个百分点。

许多人如今只相信亲朋好友说的话。点对点的信息传送可能将帮助决定11月美国中期选举的结果。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人们越来越多地从Facebook旗下的加密通讯应用WhatsApp上获取新闻。在WhatsApp上，你只能与你拥有电话号码的用户进行信息交流，让人感觉像是朋友之间的私密对话，一个比Facebook更私密的圈子。

在全球对网络信息不信任程度最高的国家巴西，几乎所有互联网用户都拥有WhatsApp。近一半网民用它获取新闻。但朋友们发来的很多“新闻”都是假的。在10月28日巴西总统大选第二轮投票举行之前，巴西的WhatsApp上充斥着各种虚假谣言：例如，社会党候选人费尔南多•阿达(Fernando Haddad)的竞选伙伴曼努艾拉•达维拉(Manuela d’Ávila)参与了上月刺伤极右翼候选人贾伊尔•波尔索纳罗(Jair Bolsonaro)的行动。

如果你从朋友那里听到这样的消息，它就会变得可信。即使是一段据称显示巴西前总统卢拉•达席尔瓦(Lula da Silva)发表不爱国言论的粗糙剪辑的视频也能在网上疯传，尽管几乎任何一个年轻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事实核查公司Aos Fatos的芭芭拉•利波里奥(Bárbara Libório)警告称，许多巴西人将“基于不实的信息”投票。在巴西或其他地方，2018年或2019年将爆发一场WhatsApp政治丑闻，与2016年美国的Facebook丑闻不相上下。然后，一旦人们意识到自己的朋友一直在向自己散布捏造的新闻，即使最亲密的关系也会变味。

一位沟通方面的顾问告诉我，客户现在问他：我们如何才能说服那些什么都不相信的人？这是我们这个时代面临的问题。他的答案是：给他们体验。让他们试驾汽车，或者试喷香水，因为人们仍然相信自己感觉到的证据。毕竟，关于真相的流行黄金标准是“我亲眼看到”。随着曾经以文字为主的互联网被视频主导，人们的眼睛变得尤为重要。过去20年，人们主要使用笔记本电脑发送文本信息，而今人们主要使用手机发送图像。年轻一代不喜欢用Facebook，他们更青睐基于图片的Instagram（也为Facebook所有）和Snapchat。

但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很快，使用人工智能的操纵者就会制作出“深度造假”的视频，这些视频看上去完全真实，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比如，总统候选人的一段表面上是他自己声音的演讲，承认自己有恋童癖。

深度造假可能让我们陷入一个质疑一切的时代。其实，意大利学者翁贝托•艾柯(Umberto Eco) 20多年前就指出了这一问题：“真正的问题……不在于证明什么是假的，而是证明真实的客体是真实的。”没人将能够确定什么是真实的。许多人甚至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