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愚:在一个正常国家,批评者会自觉与政府保持距离,其存在的价值就在于审视后者,让它感受到如芒在背的压力。
崔永元揭露阴阳合同逃税,女星以罚代刑,背后大佬安然无恙,被誉为正义捍卫者的本人却备受警方折磨;
首师大一新生与其父一起殴打良心医生,舆论哗然之后,学校声称严肃处理云云——此乃惯用的家法替代国法方式:对侵犯他人生命权、涉嫌犯罪的成年人,不是绳之以法,而是绳之以校纪;
河南鲁山县一初中男生强奸女生,在检方调解下,以赔偿八万元而和解——当地官方宣称此为传递正能量;
还有层出不穷的霸座、碰瓷案例,无一不是和稀泥了结,讹诈竟然成了一门轻松省力的发财活;
罪与非罪,正义与邪恶,在中国全被硬性维稳成了一笔糊涂账。
良知横遭践踏,好人沉默不语,兽性却这样一点点被激发出来:权力阶层肆无忌惮,财势集团有恃无恐,黎民百姓穷凶极恶……偌大的中国,日渐陷入丛林法则主宰的险恶泥潭,置身其中令人不寒而栗。 一言不合,则大打出手,甚至置人于死地。目睹恶人恶行,劝解都有杀身之虞,更遑论什么见义勇为了。
铺天盖地的暴虐之气几乎令人窒息,正常的生存都变得异常艰难。人性的变异,我感觉用兽性勃发一词似更恰切些。隔着荧屏看摄像机构造的动物世界,牠们所表现出来的兽性,好像并不那么可怕,有时甚至还有一丝可爱;但若闯入牠们的领地,感受到的恐怕就没有什么温情了,你只会吐出残酷、血腥之类顶级判定词。人类社会若任由兽性大发,我们感受到的恐怕就是苦难无边的地狱。
无法无天,再孱弱的人也会蜕变为蛮横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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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竟然成为浙江传媒学院教授赵思运的滑铁卢。
他因在对新生的致辞中提倡爱国的批评而被处分。校方给出的结论是“存在违反政治纪律的问题”。所谓“政治纪律”,翻译成大白话,即与官方设定的思想导向不合。此事在广布罗网的今日并不令人诧异。
批评乃天赋人权,本无所谓前提。但在中国的政治环境中,动机非常重要,因此就有了“爱国”“爱某某”之类前提条件。
四十年前,当局为收拾人心,给右派及各类牛鬼蛇神平反,被整惨了的人们泪水横飞,有如受委屈的孩子向“祖国母亲”撒娇:大人,你误打了孩儿!俺们是爱你的!即使这样秉承屈原“九死而不悔”精神的哀婉文学,官方亦不许可。他们担心泪水之后的诘问:我们这样爱祖国,祖国为何要折腾我们?也就是老舍在《茶馆》里所发的天问:我爱咱们的国,可谁爱我呢?我们为何不能选择祖国(其实是政权)?自命人民靠山的祖国为何视人民为敌?
“一位苦苦恋着祖国的归国老画家,面对这个让他备受磨难的国度,只有在临死前在雪地里划下一个巨大的问号——这是对他灵魂的质问,也是对这个国家的质问。”
诗人没有说出的心语是,他们取代太阳,直接奴役人,太阳和人至此阴阳永隔。所以,当白桦写下《苦恋》并被拍成电影后,当权者便动了杀机。
大一统政权鼓噪的“爱国主义”,到最后就剩下了屈原式的死谏。做一个受虐式的自轻自贱的爱国者吧!对识时务的智识者而言,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知识分子的天职即是批评,他们是握有无限权力的政府的天敌,其批评的目的不是为了爱国(即政权),而是制衡权力,使其不敢也不能妄为,最终达成捍卫国民权利的使命。当批评者与政府暗通款曲甚至公然合流之后,被损害的将是国家和民众的利益。因而,在一个正常国家,批评者会自觉与政府保持距离,其存在的价值就在于审视后者,让它感受到如芒在背的压力。
批评的价值就在于批评,颟顸自大不愿受约束的政权,自然容不得真正的批评。诡异的是,赵教授所倡导的“爱国者的批评”本应为当权者所好,如今却也被视为大逆不道了,这是新时代才有的特征。
爱国的批评尚且如此,不爱国甚或厌国者的批评销声匿迹就毫不奇怪了。拔掉杂草,剩下的就是恭顺无害的官草了。是的,有点单调,但他们不就喜欢唯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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