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六七年前,我参加了一个由云南省政府主办的活动,和多个亚细安国家的记者在云南各地访问了一周。事隔多年,个中许多事情已经逐渐淡忘,唯独在瑞丽口岸采访的一些细节,至今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瑞丽是云南一个边陲小城,与缅甸接壤。当地最为外人熟悉的,自然是其口岸乃中国对缅贸易的最大口岸。那里每天都是人潮涌动,有很多做生意或打工的缅甸人出入境。
那一段日子,刚好是缅甸军政府准备调整一面倒倾向中国的外交政策。我难得到了瑞丽口岸,自然想了解一下两国外交生变对两地民众生活的影响。但由于语言问题,我就向中国海关人员询问,能否给我介绍一个懂得中文的缅甸人做访问。
中国海关人员出乎意料地答应了我的要求,四周望了一下,就向一名正在过关的缅甸男子挥手,大嚷:“来来,过来!”接着就跑过去拉了他过来。两人看起来相当熟络。果然这名缅甸人懂得中文,我的访问也顺利完成了。
后来我和一名越南同行谈起这件事。他说,越中的情况和缅中民众和谐相处恰恰相反。尽管近年来中国和越南的经贸往来日益深化,但越南仍然存有戒心,不敢一下子改善中越边境地区的交通基础设施,与中国接壤的许多道路仍然崎岖不平。
我问这名越南朋友:“越南政府为什么不搞好基建,推动边境经济发展呢?”他笑了笑答道:“一旦中越开战,中国军队就会闯境。我们总不能主动为中国开辟一条道路吧。”
坦白说,这件事给我带来极大的思想冲击。在很多人的脑海里,边境是一条明确的界线。但对不少有数百公里,甚至数千公里边境线的国家来说,所谓边境其实是很难有清楚的界线。若两国关系友好,双方和谐共处,就不会太在乎边界的情况;但若关系紧张,则会变得界线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广深港高铁香港段即将在下月通车,有关高铁的争议近来又在香港社会出现。建制派声称,高铁通车后将会加快陆港融合,促进香港经济发展;民主派则质疑全世界大部分的高铁都不赚钱。但我总觉得,两边阵营似乎都身陷泥沼,过度着眼于经济领域的细枝末节,没有理解到高铁争议的核心问题,更无法宏观地了解为何北京当局高度重视香港高铁。
诚然,高铁开通将有助香港经济发展,但要做到这一点,大陆中央政府仍有其他手段。对北京而言,香港高铁开通的最大意义,在于有助中国对外宣传高铁的正面形象。
众所周知,近年中国在海外兴建的高铁项目多次遭遇挫败,例如中国承建印尼的高铁项目,近年来的工程一波三折,很大可能无法在原本预计的2019年完工。香港作为国际大都市,很多外国人都会通过香港前往中国大陆旅行或公干。若香港高铁能够做到有声有色,无疑可以间接成为一个平台,协助中国在境外宣扬“高铁外交”。
当然,香港高铁对北京还有另一层意义,就是反映港人对大陆的人心回归。如上所述,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国家之间的领土距离一向敏感。环顾中国周围的大多数陆地国家,都与中国的距离很接近。这些国家是否愿意大力开发边境,成为与中国关系好坏的一大指标。
从北京的角度来看,像缅旬这种小国,都能够和中国愉快相处;一国两制下的香港,对陆港边境也不应有太多的限制。特区政府所安排的“一地两检”,也不应引起社会民众太大的争议。
不争的事实是,香港回归至今已21年,港人对一国两制的信心确实是在不断下滑。在不少港人眼中,香港高铁“一地两检”已不单纯是边境管制问题,而是对大陆政府的信任问题。更讽刺的是,民主派对北京不信任,甚至提出自决或独立,又进一步刺激北京,一定要在香港而不是深圳实施“一地两检”。
为什么香港高铁“一地两检”事项会成为陆港政府的一大政治炸弹?严格来说,问题已不在法律原则与执行细节上,而是北京与港人之间的信任问题上。个人认为,无论是北京抑或泛民,都要对此好好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