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  海腔新调  杨丹旭

上海住家附近的复兴公园是个消遣好去处，公园每天傍晚都会迎来大批挥洒汗水的人，健走、慢跑、跳健身操的应有尽有，唯独缺的就是遛狗的人。

前不久跟上海朋友聊到公园看不到狗的事，才知道原来上海多年前颁发过一系列养狗条例，其中，公园管理者可以以影响其他访客使用公共设施为由，在公园实施“禁狗令”。

听到我替狗狗丧失逛公园的权益打抱不平，生来怕毛绒动物的朋友开始逐个列举狗不能逛公园的原因。

首先，很多狗主人不喜欢牵绳遛狗，而是放任狗儿自由走动，阻碍了像她这样怕狗的健身者放松心情使用公园。其次，很多狗主人遛狗时任凭爱犬随地拉屎，不会妥善处理，严重破坏公园的环境。

自称“被逼养成走路低头好习惯”的朋友，接着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她如何在下班途中踩着上千元的高跟鞋走了“狗屎运”，又怎么看到一坨狗屎在行人“漫不经心”的踩踏之下渐渐“消失”，最后来了一句：“难道为了狗的权益，人就要步步惊心？”

这个关于狗该不该进公园的讨论结束没多久，朋友在微信群里传来一篇题为《遛狗要栓绳，异烟肼倒逼中国养狗文明》的文章。在中美贸易战升级、P2P网贷频频爆雷等重大时政新闻上演之际，很多人的注意力却因这篇文章，被一场关于狗的争论夺了去，养狗的、爱狗的、讨厌狗的、害怕狗的人都加入了讨论。

应该说最早点燃这场讨论的导火索，是上个月爆发的长春长生生物假疫苗事件。狂犬疫苗造假在中国引发了一阵社会恐慌，既然打疫苗没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被狗咬。

于是，上海有小区物业贴出温馨提醒“请拴好狗绳，因为狗是真狗，疫苗未必是真疫苗”。重庆的一个小区公告栏则掀起骂战，有屋主贴告示称：“没拴的大狗再扑我娃儿，直接打死”；养狗的业主则回怼：“怕狗你就绕着走，或者你就去住别墅”。

这场人狗对峙后来愈演愈烈，北京等地陆续曝出有宠物狗在外玩耍时误食有人恶意投放的毒香肠，不幸吐血死亡。毒狗事件让中国网民科普了一下，认识了异烟肼（jing，三声）这种治疗肺结核的药，还发现它具有“毒狗”的功能。据说这种药物对犬类有极强的毒杀作用，狗儿食用少许必死无疑。

在支持毒狗的人眼里，异烟肼一下子成了制衡狗主人的利器，为了防止爱犬误吃毒药，遛狗的人只好乖乖给狗拴绳，威慑力不在话下。

当然，以暴制暴的投毒方法也引发巨大争议：毒杀犬只算不算违法，是否属于毁坏他人财产？毒杀的手段是否违背人道？不栓狗是狗主人的错，为何要狗来背锅？法律管不了就只能用简单粗暴的方法私下解决？文明的养狗行为要靠不文明的投毒行为来倒逼，本身算不算一种讽刺？

随手在网上一搜，不难发现中国各大城市其实都有犬类管制的条例，例如上海除了规定遛狗必须栓绳，还规定绳子长度不得超过两米，养犬人也必须即时清除犬只排泄的粪便等。但现实生活中，养狗乱象的执法难度非常大，违法成本却非常低，不说狗主人不捡狗屎的情况比比皆是，不栓绳的宠物狗伤人，甚至将人咬死的新闻都时有耳闻。

这场关于养狗乱象的争议中，其实更加根本的是社会文明意识和公德意识的欠缺。

老实说，以前对于中国社会很多不文明和缺乏公德心的事情，我总是会用社会发展水平不够高去解释。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整体资源不充足，守规则的人反倒容易被淘汰，每个人都会忙于生存而不是顾着守规则，整个社会对于不守规则的行为也很难形成强烈的是非观。

然而中国发展到今天，已经不是很多年前那个资源缺乏的国家，特别是生活在大城市的人，物质生活显著提升，不仅远远超出了温饱，还有多余的精力和闲钱养起了宠物，甚至不惜为宠物一掷千金。

这场舆论风波因为养狗带来的公共问题而起，恰恰是中国社会物质水平快速提升的产物，只是文明意识和规则文化的滞后惯性要大得多，要靠物质的进步往前拉，恐怕一时三刻还拉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