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年:如何理解特朗普对华贸易战本质?(2)

时间:2018-08-14 08:08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再者,用军事手段来改变中国也没有任何可能性。怎么办?这导致了美国各方面对中美关系的全面评估,评估的结果就是去年底把中国界定为美国最主要的“对手”。尽管美国把中国和俄罗斯并列,但俄罗斯并不是昔日的苏联,充其量只是美国人眼中的“麻烦制造者”,主要表现在乌克兰、中东、干预美国的选举等等领域。在美国人看来这些很麻烦,但并不会对美国构成致命的威胁。

因此,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对付中国了。就连基辛格博士传说要把其从前“联中抗苏”的手段应用到中国,即“联俄抗中”。有关这方面的新闻在特朗普当选之后曾经流传过,现在又流传起来,其背景并不难理解。

特朗普将目标转向经济领域

而在美国众多的对华思维中,特朗普的思维更具现实主义性质。在政治上,特朗普放弃了从前的做法,意识到美国不可能改变中国的政治。因此,在和中国的交往中,人权、价值观、民主自由等意识形态被置于一边。

在军事上,特朗普也放弃了从前的方法。尽管美国对小国家仍然会继续使用其军事强权,但中国和俄罗斯那样的不可被美国征服的大国,军事强权已经不可能。在这样的认知下,特朗普转向了经济领域。

换句话说,特朗普放弃了从前的基于强权之上的国际秩序,也放弃了基于意识形态之上的国际秩序,而想建立一个基于利益之上的国际秩序,这个秩序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国家间赤裸裸的经济竞争。

在这种思维主导下,特朗普找到了美国的优势。尽管特朗普的口号是“美国优先”,但其对外政策使用的最重要原则是“美国第一”。的确,美国在经济领域具有其他任何国家所不具有的优势,包括市场、技术、创新能力、美元等等。这些因素使得美国处于整个世界经济体系的顶端,即经济霸权。

较之其他任何因素,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这些经济因素实际上更重要,因为正是这些因素使得其他国家和美国“关联”在一起,也使得特朗普能够大肆地进行恐吓政治。在特朗普看来,“我是第一,你依赖我,需要我;我可以恐吓你,因为你不能没有我”。其对欧盟、加拿大、墨西哥等都是同一个思路。也正因为这些国家和美国的经济关联,他们都不敢和美国进行直接对抗。

对中国更是如此,贸易战以来,特朗普一再加码就说明了这个逻辑。对特朗普来说,“美国第一”只是实现其“美国优先”的一个有效手段。

从特朗普的角度来看,其对中国的判断也并没有错。作为商人,特朗普清楚地感觉到中国大市场对美国所能构成的压力。中国对美国本身的优势既不在军事上,也不在政治上,而在经济领域。如上所说,即使中国的政治和军事对一些国家会产生影响,但对美国本身并无多大的影响。而经济领域则不同了。

一旦中国成为一个类似美国那样的庞大消费市场,那么就会自然地形成一个以中国为中心的经济圈,而这样一个经济圈会对美国产生实质性影响。因此,也不难理解,这场贸易战的实质就是“技术冷战”,借此美国至少可以拖慢甚至终止中国的经济发展。

如果把这个问题置于近年来人们一直在讨论的“中等收入陷阱”和“修昔底德陷阱”的内容中,那么对美国来说,把中国引向“中等收入陷阱”就是避免“修昔底德陷阱”的最有效方法,因为“中等收入陷阱”意味着中国不会有实力来挑战美国的霸权地位。

不管特朗普的意图如何,贸易战不可避免要对整个世界贸易体制构成巨大的伤害和破坏,这是确定的。美国其实是这个体制的主要创造者和维持者,长期以来也从这个体制获得了最大的利益。美国的问题出在内部,主要表现在从这个体系获得的利益不能在内部进行合理公平的分配,导致社会的高度分化。

再者,美国也看到其他国家尤其是中国从这个体制获益,而美国所获利益不如从前了,因此就想改变。从利益分配的角度来看,美国的这种行为并不难理解。问题在于,新的体制是怎么样的呢?它又如何建立呢?

尽管美国可以领导西方(欧洲和日本)进行体制重建,但这不仅仅是体制重建的问题,而是利益重新分配的问题。可以预见,且不说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即是在西方内部,体制重建也会是一个复杂的过程。

需要指出的是,从国际秩序变化层面来看,很多方面的发展往往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中美关系的变化就是国际秩序层面的变化,而不是简单的双边关系的变化。贸易战只是中美关系发展到这个阶段的表现形式之一,只是以特朗普的“形式”表现出来了。没有特朗普,也必然会通过其他方式表达出来。

随着中美贸易战的进行,未来的中美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未来的国际秩序。未来的国际秩序会以怎样的形式表达出来?这是需要探讨的另外一个重大问题。

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 文章仅代表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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