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时电子报
中美贸易战因误判而开打,大陆似乎反应失措,舆论将议题无限延伸,把和华府在经贸领域的一场争端夸张地当作是老牌大国和崛起大国之间“修昔底德陷阱”的提前引爆,并解读成民族前途攸关,由此而自贬自嘲,自信溃堤。在这同时有心人于是开始寻找替罪羔羊,预备归咎新义和团拿来祭旗。检讨和反省固然是一种美德,大陆势必也要做出各种政策调整,但是中国整个大经济体陷于这么一个过度反应和过度焦虑的准政治斗争状态,真的有那个必要吗?
外交家基辛格对中美两国的文化差异有独到认识,他在《世界秩序》这本书所做的分析恰恰可以说明当下。他指出,“美国的政策着眼于务实,中国则偏重概念”。他接着说,“美国人对眼前形势一定要拿出结果,中国人注重的则是大局的发展。美国人制定实际可以做到的计划,中国人只确定总的原则,进而分析它的走向。”如今只消对比一下美国国会和媒体此刻专注于辩论贸易障碍、产权保护和市场开放,研究谈判成效和后患,而大陆言论却充塞于“被遏制中国”和“被文明冲突”、“中美关系不可调和”,并自我怀疑“伟大复兴”,便知道基辛格所言不虚。
在概念和务实的区别外,对于中美贸易战必须再做几个区分。
战术和战略的区分。与美国打贸易战不是中国的既定战略目标,而在战术上中国完全有可能避免硬着陆。贸易谈判代表莱海哲明确说,美国要达到的目的是市场开放,换言之,加重关税不过是谈判手段和斗法筹码,这是舆论界普遍没有指出的。种种迹象显示,特朗普总统对于美国经济增长和创造就业视为使命,对于打击中国意识形态并没有兴趣,特朗普从来不是基本教义鹰派,对中国没有价值恶感。投资家巴菲特很客观,他不认为两国将持续展开贸易战,因为彼此的贸易利益巨大,“两个聪明的国家不会去干大傻事”。
遏制与重构的区分。大陆从1979年以来已经有6亿人脱贫,过去5年农村贫困人口每年减少几乎3成,总数低到3000万。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中国是最大赢家,成为第二大经济体。可是在世贸组织,中国到目前仍然享受“开发中国家”地位及其特殊待遇,任何一个从事对华投资的专家也都知道中国市场开放不足,对外资设下重重限制。相对地,根据白宫贸易顾问纳瓦罗的估计,中国的改革开放导致美国关闭5万7000座工厂,损失2500万个工作机会。此消彼长,白宫主张公平互惠和结构调整可以理解,延伸解读为蓄意遏制中国,看不出有其必要。
合作与竞争的区分。大国关系既联合又斗争是正常状态,与遏制、陷阱等超大概念应该独立分开。特朗普知道,和中国国家主席中领导人保持良好合作氛围,便于进行元首外交,但是不斗一下就不能迫使中国履行世贸承诺,落实结构性改革,转型成市场经济,提供美国企业竞争机会;不斗一下,也无力对抗“中国制造2025”,美国科技不幸将会大量流失。特朗普今年藉着政策和景气条件相对有利,立刻进行人事调整,展开谈判。于今之计,中国应该做出必要的“列宁抉择”,尽快利用元首外交,与白宫达成原则性议题的突破,让“政治上的潜在长痛”化约为“经济上的可控短痛”。
可测与随兴的区分。对于特朗普最关键的误判是认为他随兴而难测,所作所为主要是为了期中选举。那是因为世界普遍被美国主流媒体、自由派学界和华尔街所误导,再加上大亨语言率性、对抗性格突出所致。其实特朗普在政策上可测,平生见解、竞选承诺与实际政务之间有惊人的连贯性,难以预料的是动作时间、地点和手段。特朗普团队也已调整出一时之选,对他的理念认同度高,绝非一般所想像那样脆弱。特朗普如齐天大圣大闹天宫,令人忧虑,惟公平互惠章法可辨。他处理中兴通讯、朝鲜朝核以及欧盟谈判,都显示有理、有利、有节。
中美贸易战软着陆是可能的。
(作者为美国金融律师、前北京大学访问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