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时语专栏

欧美贸易纷争以“零关税”许诺暂时和解，美中贸易战令人更加注目。这一冲突的关键，在于美国制造业的外流对低教育中下层白人社会经济地位的伤害。这一群体是美国民粹主义中坚，也是总统特朗普的铁杆草根。从这一角度，美中贸易战与百多年前的《排华法案》有很大的相似点：以排华来解决低教育白人劳工缺乏经济竞争力的问题。

美国开发大西部时，特别是在修建横贯大陆铁路时期，勤恳耐劳而又富于机智创造的华人，成为最主要的工人群体。在许多艰难危险的关键路段，三分之二的筑路工人是华人。注意，这是内战之后和欧洲赴美大移民时期，美国并不缺乏黑人和白人低端劳动力，但是华人却成为最有竞争力和效率的劳工，不仅修建了加州的主要铁路，更大大提前完成横贯铁路，以高效劳力和血肉牺牲，对美国西部开发作出了巨大贡献。

可是横贯铁路完工以后，尤其是加州淘金热之后，华人迅速成为蜂拥而来低端白人移民的排斥打击对象。因为这些低教育白人可以从事的工作，华人都可以在更低的工资下更好地胜任。于是白人劳工的排华运动应运而生，主要号召是“中国苦力”压低了白人劳工的就业和工资。

在这些白人的推动下，美国国会在1882年通过了著名的《排华法案》，禁止华人移民美国。与此同时，西部各州的白人发起了驱赶华人运动，包括好几起大规模屠杀，迫使许多华人逃离到偏远地区。

直到1943年，美国为了取悦作为二战盟国的中国，开始允许每年105名中国人移民美国。在此之前，在美华人和他们的海外亲属，在《排华法案》下遭受了难以想象的苦难。首先，绝大部分华工单身赴美，因此面临或者无法与妻儿团聚，或回国探亲娶亲后无法回美的困境。

我有香港友人的老父，早年到达旧金山，直到1990年代去世，仍然与在香港的妻子分居两地。我也曾遇到一位姓Foo的美国黑人，声称他的祖父是单身华人，被迫逃到密西西比黑人地区立足。

华人社会的确也有许多“短板”和缺点，为排华运动提供了各种口实。例如华工群体缺乏女性家属引起娼妓泛滥，华人难免的赌博习性，以及不注重卫生引起的传染病等等。另外，像所有弱势群体一样，没有政治势力的华人诉诸各种“非法”行为。特别是1906年旧金山大地震，烧毁了大量社会档案，华人借机伪造美国出生证来骗取公民身份（其实孙中山先生在为反清革命奔走时，就伪造了夏威夷出生证取得美国公民身份）。

另外就是冒死偷渡进入美国。好莱坞电影里就描述白人黑社会蛇头，在遇上水警巡查时，把已经付了巨款的偷渡华人捆绑丢进大海，使得美国西海岸常常出现无名华人浮尸。

《排华法案》和驱赶华人运动的最主要支持者，是美国大多数劳工组织和工会，他们的成员几乎清一色是低教育白人，从而在种族主义之外，清楚显示了排华运动的经济竞争因素。

快进到今天的美中贸易冲突。特朗普政府抱怨中国方面许多“不公平手段”，诸如盗窃科技、强迫美方合资经营、限制美国产品等等，正如当年的排华运动，确有不少事实证据。特别是美国左翼批评中国缺乏劳工保护和独立工会等等，与当年美国劳工组织批评华工缺点惊人相似。

无论有多少这些口实，也无法掩盖美国制造业流失的最主要原因：相对于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美国低教育白人劳工不仅已经在全球化经济中丧失了经济竞争力，即便在国内经济中，也无法与拉美裔为主的“非法移民”竞争，而不得不借助自由竞争之外的各种“法律”手段来“护短”。

美国中下层白人缺乏经济竞争力有各种原因，最主要的便是教育程度。这里美国日益低效的公共教育体制有很大的责任，但是社会各方呼吁多年的“教育改革”仍然步履维艰。这一教育竞争日益向高端发展。英语《亚洲时报》指出：中国高科技巨头华为公司的全球研发支出已经超过微软，而中国每年的工程科技大学毕业生更是美国的数倍。

美中贸易战伊于胡底难以预卜。但是如果美国低教育白人不提高自己的经济竞争力，无论特朗普政府何种措施，都无法改变他们社会经济地位的衰落，而只不过再次证明马克思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实在是忽悠脑残的无稽之谈。

作者在北美从事科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