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 北看记
当美国宣布将对总值2000亿美元的中国输美产品加征关税后,中国商务部发言人以“震惊”作回应,随后表示将向世界贸易组织(WTO)提出申诉。
“震惊”一词表达的是中国对美国行为的强烈不能接受。不过,如果从各种客观态势看,在今年中美贸易摩擦与其他多方面对峙激化的背景下,美国祭出千亿美元级的征税清单,其实应该是预料中事,算不上意外。
今年初以来,中美双方的经贸团队经过了至少三回合的谈判,中国副总理刘鹤两度赴美,美国财长姆努钦率团访华,但双方始终无法取得妥协。期间一度仿若有迹象显示美国“不打了”,但最终美国依然在本月初开出了贸易战第一枪,中国也随即采取报复措施,美国接着宣布将再加码,一些期望两国能避开一场短兵相接的人士,终如梦初醒。
到目前为止,虽然时有风声传说两国可能重启谈判,但实际上双方都没有让步的迹象,多数分析认为贸易摩擦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而在中国方面,一度宣示要打一场“史诗级”贸易战的舆论在中兴事件后偃旗息鼓,人们开始反思如何弥补技术短板的问题。
到如今,人们也不再讨论贸易战能怎么避开的问题,而是关心这场贸易战会打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演变成热战?美国发动贸易战的本质原因与终极战略目的是什么?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所助理所长陈刚在昨天刊登于《联合早报》的一篇评论中提出一个观点:这场来得突然,却不十分让人意外的中美贸易战,本质上这是中美经济相互依存高度政治化的必然产物。
陈刚引述美国著名学者罗伯特·基欧汉和约瑟夫·奈1970年代著作《权力的相互依赖》中的理论框架指出,当两国之间的依赖关系高度不对等时,一方可以利用这种依赖关系来解决双方在相关或其他问题上的分歧。
两三个月前,在中美贸易摩擦激化之初,许多分析认为中美之间是高度相互依赖关系,由此判断贸易战打不起来。后来揭示的现实却显示,中美之间其实是高度不对等的依赖关系,而且这种依赖恐怕不只存在于贸易领域。反之,现行的国际秩序框架与全球经济治理机制,大体也是美国领导建立或强化的成果,这包括国际货币体系、关贸总协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美国在亚洲的一系列双边安全同盟关系,中国或多或少都对这个体系有所需要与依赖。
在1980年代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在现有的国际秩序中发展壮大起来,用美国的说法,中国是“搭了便车”。作为这个秩序的获益者,中国多次表明它无意推翻这个体系,它的主张是改革、完善与补充这个体系,随着中国国力迅速上涨,这当然是必然的结果。
然而,原有的国际安全与经济体系,却未必承受得了中国这个经济体量如此庞大、政治影响力不断增长的“大块头”加入,这导致原体系的不稳定。何况,中国也会产生摆脱这个体系的惯性——除非它愿意也能够继续高度依附于这个体系,否则就有摆脱的动力。
中美贸易战争端进行到今天,许多人脑海中的问题是:中国要何去何从?它可能与美国主导的经贸体系相对脱钩?例如在经济上、科技上、军事上用心做好基本功,将基本体系建立起来,并最终形成一个主要依靠内需市场,并拥有自身技术体系的大型经济体?如果脱钩不可能,另一个出路是谦卑地学习怎么样在美国主导的体系里生存,简言之“学会当老二”。
上述两个出路并不全然矛盾。短期内,中国对贸易战低调回应,同时宣示将更大力度对外开放,保护知识产权,引入国际竞争,这一方面能缓解中美间的经贸矛盾;另一方面,倘若这场第三次“改革开放”能行之有年地持续下去,中国终将形成一个有庞大中产阶层与消费力的内需市场。这样一个中国,对美国的企业与资本无疑将产生非常大吸引力,中美高度不平等的经贸依赖关系可望得到改善,这恰恰可以构成中国对美国相对脱钩的条件。
由此观之,中美矛盾长远而言绝非不可避免,只要中国能“做好自己的事”,心无旁骛地改善民生经济、发展国内市场,它终将成为美国与世界各国青睐而非“开战”的对象。这也是为什么,虽然贸易战乌云密布,但世界多国还在积极地与中国打好关系。在危机中,人们反而看得更清楚了——中长期而言,一个10亿人口级的消费市场之崛起依然大有希望,甚至难以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