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所谓的“弃核换安全”。

对朝鲜来说，与美国直接对话，特别是举行首脑会谈是其长期追求的目标，也是其对外政策的重中之重。朝鲜过去致力于发展核导，就是要以此为筹码迫使美国坐下来对话。经过长期的、甚至是冒险的努力，这个目的终于达到了。其标志之一是特朗普在联合声明中表示将向朝鲜提供安全保障。同时，朝鲜作为一个小国、弱国，与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平起平坐，平等对话，既显示了朝鲜过去一再标榜的“战略国家地位”，又极大提高了金正恩的国内权威和国际声望。从外媒的反应看，金正恩在此次首脑会谈中的得分远高于特朗普。这对于朝鲜今后展开全方位外交极有帮助。

对特朗普来说，首次尝试通过首脑对话解决半岛无核化及和平体制问题，一是兑现了竞选时要与金正恩“吃着汉堡对话”的诺言；二是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对美国本土安全的潜在威胁，三是建立了自己的外交业绩，为赢得中期选举和竞选连任创造了条件，四是主导了东北亚地区事务，表现了美国的实力和能力。

此次朝美首脑会谈的重要意义和影响不容置疑。

首先，朝美领导人能坐到一起面对面对话，本身就是一个值得赞赏的行动，再次证明了和平对话是解决半岛问题的唯一正确方法，也证明了中国提出的“双轨并行”思路是切实可行的。

其次，通过此次首脑会谈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朝美之间持续了半个多世纪的敌对关系，建立了初步信任，对推动建立半岛和平体制实现长治久安将起到开创性作用。

再次，半岛无核化的进程在停顿多年之后将重新启动。这符合地区和国际社会的普遍要求，为维护国际核不扩散体系，消除影响地区和平稳定的一个隐患创造了条件。

第四，朝美关系和朝韩关系将形成良性互动，半岛局势将进一步趋向缓和，各领域的交流合作有望逐步展开。

第五，随着朝美关系的改善，朝日关系也可能迎来新局面，从而为整个东北亚地区形成和解、合作继而建立东北亚和平机制打下基础。

朝韩将在今年8月举行的雅加达亚运会上举朝鲜半岛旗帜共同入场，双方商定下月将在平壤举行篮球赛促进统一。图为2018年2月9日,朝韩两国代表团在平昌冬奥会开幕式上举“朝鲜半岛旗”共同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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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面上的承诺和保证

朝美首脑会谈发表的联合声明的内容并没有超过大多数分析人士的预测。这是一个框架性的、原则性的文件。虽然不排除朝美首脑私下达成某种秘密协议的可能性，但总体来说，这个联合声明除了挖掘和送还在朝鲜战争中阵亡或失踪的美军遗骸外（据朝鲜媒体报道，这是金正恩在会谈时当场答应特朗普提出的要求），其余的内容还都是纸面上的承诺和保证，而纸上的东西要变为现实绝非易事。18年前的2000年，朝美也曾发表过联合声明表示要改善关系，实现国家关系正常化，然而，其后的事实却大相径庭。

如今的联合声明也不能排除变为一纸空文的可能性——尽管这是人们所不愿看到的。半岛无核化、朝美关系的改善仍然具有不确定性，仍然是脆弱和不稳固的，半岛持久和平稳定仍然面临严峻课题。

其一，相互信任问题。半个多世纪的敌对意识和观念根深蒂固，朝美双方都是如此，不可能通过一次首脑会谈就消失殆尽。且特朗普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物，在落实声明的过程中稍有不如意就可能口出狂言，而朝鲜则是奉行“以超强硬对付强硬”政策的国家，稍有不慎就可能使刚刚建立起来的初步信任毁于一旦。

其二，半岛无核化问题。金正恩今年来虽然多次表明无核化意志，并采取了停止核导试验、炸毁核试验场等措施，在此次首脑会谈中还表示将关闭导弹发动机试验场。但是这些措施离“完全无核化”相距甚远。美国此次没有把过去一直坚持的“完全的、可核查的、不可逆的弃核”写入联合声明，一方面是朝鲜反对，另一方面也是认识到了实现半岛无核化的艰巨性。朝鲜的弃核涉及申报、核查、销毁等阶段，同时还涉及到各个阶段的补偿措施。这是一个连特朗普都承认的“长期的过程”。有关无核化的谈判过程不会一路顺畅。这已为过去的事实所证明。朝鲜弃核的条件是消除美国的军事威胁，获得美国切实可行的体制安全保障，同时坚持“行动对行动”的原则。在满足条件之前，朝鲜不会轻易放下手中“万能的宝剑”。且朝美联合声明并没有确定朝鲜弃核的时间表。这也令许多分析人士大跌眼镜。不少分析人士事前曾认为美国必然会要求朝鲜明确弃核时间，并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在2020年底。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其三，长久稳定的和平体制问题。这就是签订“和平协定”问题。和平协定将包括很多内容，如驻韩美军、美韩联合军演、战略武器进入半岛、解除制裁、建交等等。特朗普此次在新加坡虽然表达了“停止美韩联合军演”和发表“终战宣言”之意，但是并未敲定，且“终战宣言”只是一种政治宣言，并无法律约束力。特朗普还表示，驻韩美军问题“目前不在讨论之列”，朝美建交“还为时尚早”。这都为尽早签订和平协定埋下了障碍。

其四，相关国家的掣肘问题。美韩日等国都很有一些人对朝美首脑会谈不以为然。美国的建制派人物对特朗普同意与金正恩会谈颇有微词，日本右翼保守势力对朝韩、朝美改善关系一直保持高度警惕，坚持必须对朝鲜保持高强度的“极限施压”。韩国保守势力也对朝韩、朝美改善关系很为不满，认为改善朝韩关系是“政治作秀”，特朗普表示要停止军演将使韩国的安全“处于危险境地”。这些声音虽然不是主流，但在关键时刻往往起到破坏性作用。

朝美首脑会谈发表的联合声明是朝美高官经过多次协商，直至会谈开始前才达成的。这一过程也表明解决半岛问题的难度之大。联合声明并不是半岛问题的终结，而是新的谈判的开始。

来源：上观 （文：高浩荣 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