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颖

特朗普政府开始清楚地告诉中国：美国政府颠覆了持续几十年的对华战略。也就是说，从尼克逊政府到奥巴马政府，历届美国政府尽管在不同的时间段所持的对华战略有差别，但美国政府对华战略的出发点都是“接触”（engagement）。

“接触”战略的内涵，是通过接触将中国拉进其主导的国际体系。特朗普颠覆了“接触”战略，是否转变为遏制（containment）还有待观察，但美国至少对华采取了“脱钩”的取向，对华限制贸易、投资和技术的转移。

1972年尼克逊踏上了中美关系的“破冰”之旅，实施称之为“接触”的对华战略。1992年克林顿执掌白宫后，带着浪漫色彩实施“接触”战略。按照布热津斯基的评述，克林顿团队“具有强烈的自由主义倾向”，“全球化观念里固有的历史决定论相当完美地与克林顿的重要信念相结合”，也是塑造其对华战略的思想基础。克林顿政府认为，通过“参与与扩展”，将非西方国家拉入体系，可以扩展西方意识形态与政治经济体制。

小布什总统在与中国“接触”中相信通过技术交流、促进贸易和投资、促进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以及接纳数十万中国学生进入美国大学，来促进中国的政治自由化。美国前助理国务卿坎贝尔对“接触”的结果评论说：“华盛顿方面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以塑造中国的发展轨迹”。

随着中国崛起，尤其是中国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日益增强，美国对华不信任日益加剧，中国的发展方向与美国的期待相距越来越远。美方越来越认定崛起的中国更像是一个挑战者。美国对华焦虑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倾向采取强硬的手段来应对中国。特朗普政府改变对华战略，正是美国不再信任中国的总爆发。

美国不仅对中国借助市场经济却没走向西方民主制度感到失望，而且对中国的国际影响力日益警觉。美国政府发表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把中国列入美国最大的战略竞争对手，致使中美关系降至建交以来的最低点。

美国不再与中国“接触”了，即不会像以前的美国政府希望把中国拉入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特朗普政府与中国政府还有接触的话，只是技术层面解决具体问题的接触，战略层面的“接触”一去不复返。

决定美国对华战略转变的根本原因，是美国对华负面的认知逐渐清晰：第一，美国认为中国不守国际规则，尤其是在经贸领域。这是美国官员反复讲的话。前白宫首席策略师班农去年在日本评击中国说，共产主义的中国欲以专制方式主导全球经济。

第二，美国认为中国诉诸意识形态。美国对华强硬派宾夕法尼亚大学阿瑟·沃尔德罗（中文名字林蔚）认为：“中国的挑战不仅是地缘政治的；中国还是一个在意识形态上与民主资本主义和自由社会敌对的国家。”中国帮助俄罗斯和越南等国家建网络防火墙，都被视为挑战美国的价值观。

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系教授安德鲁·内森（中文名字黎安友）表示，中国当局利用实力在世界推广非民主价值，支持非民主政权，对全世界民主进程起到严重的阻碍作用。

第三，美国认为中国挑战美国，企图改变国际秩序。美国前情报官员迈克尔·皮尔斯伯里（中文名字白邦瑞）出版了《百年马拉松》一书。他认为，中国自从1949年毛泽东时代开始，就有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那就是使中国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的霸主。对此，新加坡学者郑永年评论说：中国“给国际社会的一种强烈感觉就是，中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超越美国。”

以上三点都被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所确认。至于“一带一路”战略，亚投行、金砖银行、南海问题、“中国方案”“中国智慧”，都被美国视为中国企图改变国际秩序的表现。美国不允许中国挑战国际秩序，自然不再拉中国融入国际秩序。

特朗普颠覆美国对华战略不等于中美关系走向对抗，因为中美两国经济相互依存程度很强，美国的企业和农场主非常注重中国市场，他们看到的就是商业利益。这既成为中国应对美国挑战的底气，也成为制约美国对华的负面冲动。但是，重温邓小平的谆谆教诲：“冷静观察、沉着应付、稳住阵脚、韬光养晦、决不当头、有所作为”，是不是应更加地赞叹邓小平的伟大和英明。

作者是上海独立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