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腔新调  杨丹旭

今年出席中国全国两会（人大、政协年会）的代表与委员，在面对记者时大概都得有个心理准备，随时可能被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难倒。

星期一人大会议开幕前，一个民营企业家代表被记者团团围住后，对房地产税、增加租赁房源供给、区块链等课题侃侃而谈。

访问进行到一半，有记者抛出问题：“请问这次修宪您会投赞成票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这名见过大场面的企业家面不改色地回应：“我会投赞成票。我觉得中国保持稳定、保持政局的延续性很重要。”

这番答话显然是联系着此次修宪建议中最受瞩目的一条：取消国家主席任期限制。

难得逮到有代表愿意谈这个课题，记者自然不放过机会，有人紧接着追问：“如果变成领导人终身制，您会不会有担忧？”

这时，代表的脸色有些不淡定了，但依然表现镇定地答道：“我们要相信党的智慧。”

“但取消终身制也是邓小平的智慧……”一名同行进一步补问。这名代表终于招架不住，语带央求地说：“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好吗？”

另一名来自基层的代表则没有那么镇定，这名80后的年轻代表面露难色地告诉记者：“这个问题我有点回答不了”。至于他是否会对修宪投赞成票，青年代表露出尴尬的笑容：“这个我也回答不了，您太难为我了。”

五年一次的换届两会上周六开跑，除了备受瞩目的高层人事更变，审议宪法修改案、尤其是删除国家主席“连续任职不得超过两届”的条款更是焦点。因为议程丰富，加上修宪内容争议巨大，这场20年来会期最长的两会为委员代表提供了反馈民意和参政议政的绝佳机会。

根据记者这几天与委员代表们的接触观察，针对修宪议题，从全国各地赶到北京、代表民众发声的委员代表只有两种态度：绝大多数人坚决拥护修改宪法，认为取消国家主席任期限制有利于国家稳定发展；一小部分人三缄其口、避而不谈。

和一名同行聊到这个现象时，同行提出一个假设性的问题：“要是修宪发生在五年前，会不会有更多人愿放开谈？”

他的反问不无原因，中共十八大之前的政治环境相对宽松，两会委员代表的个性化色彩比现在浓，大胆地秀名牌炫富是一方面，委员代表在两会期间“开炮”也曾让人期待。但随着政治环境收紧、两会纪律变严，会场上以及两会期间中国媒体呈现的对立观点和思想的碰撞正在变少，主旋律的合唱越来越响亮。

2015年全国两会期间，《人民日报》罕见地给人大代表写过九句话，当中包括“‘赞成是你的权力，‘反对’也是你的权力，这权力来自委托于你的人民”；“如果你只知道热烈鼓掌，点头称是，人民民主就无法体现，质询政府，请动真格，会场讨论，莫惧交锋”。这些当时让人觉得石破天惊的“警句”这几天再度在网上流传，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民间期望听到主旋律以外声音的心情。

约2980名人大代表将在本星期天，就这项将对中国政治制度产生深远影响的修宪草案进行投票，草案顺利通过没有任何悬念。由于此次修宪涵盖包括设立国家监察委等一篮子修改，人大代表对取消主席任期制这项被一些人视为“开历史倒车”的修改到底持什么态度，难以从当天投票表决的结果中得出简单结论。然而，中国能不能有主旋律以外的音符，涉及修宪的不同意见能不能公开地被讨论，始终是悬在许多人心头的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