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视角

如果问最近哪部中国电影最受关注，那肯定非吴京主演的《战狼2》莫属。这部堪称“现象级”的电影只上映13天，就收获了超过34亿元人民币的票房，而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的票房冠军。

不少媒体把《战狼2》形容为“民族主义动作片”，认为这是它取得票房成功的主要原因。这个标签当然是贴切的，但并不全面。因为把“民族主义”和“动作”结合在一起，一直以来是华语武打动作电影的传统，源头至少可以上溯至李小龙1972年的《精武门》。

真正使《战狼2》区别于其他同类电影的是主角的身份、语言和行为逻辑，此前从未试过和“国家”有如此紧密的联系。比如说主角冷峰的身份是解放军，他在影片里的主要任务是从非洲撤侨，而在背后支持冷峰的则是中国军队。由此就不难理解，为何作为官方媒体的《人民日报》会盛赞《战狼2》，因为从文本意义上来看，这部电影表现的正是“富国和强军相统一”的“中国梦”。

有意思的是，在差不多同一时间有另一部叫《我是马布里》的影片上映。由于电影排片少的关系，票房目前只有大约700多万元人民币。虽然票房不佳，但这部电影提供了另一种对“中国梦”的诠释。笔者甚至认为，相比于《战狼2》，这种诠释对于生活在中国的普通人、甚至中国政府而言，可能更具现实意义和吸引力。在解释具体原因前，为了让读者更好地理解接下来的讨论，有必要简单描述一下电影的故事内容。

《我是马布里》讲述的是前美国国家篮球协会（NBA）球星马布里（Stephon Marbury）在中国重生并成名的故事。马布里出道于1996年的选秀，同年出道还有后来成为巨星的科比·布赖恩特（Kobe Bryant）和阿伦·艾佛森（Allen Iverson）。相比于这些同辈，马布里在NBA的职业生涯并不完满。虽然入选过全明星阵容，但从未带领球队拿过总冠军。2007年父亲的过世，更使得马布里一蹶不振，最终于2009年永远离开NBA，这也是电影的开头。也就是说，2010年已33岁的马布里来到中国的时候，其实正处于人生低谷，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辉煌现在才开始。在加盟北京金隅队的首个赛季，他就带领球队拿下了历史上首个联赛冠军，并在随后的三个赛季里再获得了两次联赛冠军。毫不夸张地说，马布里是北京队“四年三冠”的最大功臣。

正因为马布里为北京队作出的重大贡献，他不但在2016年成为首位获得“中国绿卡”（外国人永久居留证）的中国男子篮球职业联赛（CBA）球员，还于同年在建国门外大街有了自己的博物馆，里面有一尊“一比一”雕像。在电影里，他曾开玩笑地告诉来自美国费城的艾弗森，“这是洛奇才能有的待遇”。而《洛奇》本身就是一个有关“美国梦”的故事，他的饰演者好莱坞巨星史泰龙更是其中的代表人物。换言之，在中国兑现了夺冠梦想的马布里确实实现了自己的“中国梦”。

《战狼2》和《我是马布里》各自诠释了不同维度下的“中国梦”，两者也有颇为根本的区别。首先，《战狼2》虽然剧情上有一定的现实基础，但整个故事是虚构的。吴京凌厉的拳脚功夫，或许能够在影院那一瞬间给观众一种亢奋但不真实的民族主义自豪感，但无助于“中国梦”的价值建构。与之相对的《我是马布里》几乎所有情节都有事实依据，是一个非常具体的人生励志故事。

这点区别使马布里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中国梦”例子，在某程度上解决了目前官方宣传体系中个人和“中国梦”之间关系不清晰的问题。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如果说“美国梦”宣扬的是每个人都可能通过努力去获得更好的生活，那马布里的例子至少说明中国可以给予个人一样的机会。

马布里的外国人身份更是赋予了额外的特殊意义，因为“美国梦”是不问出身的，这正是美国国家竞争力和对全球人才吸引力的来源。马布里的成功说明外国人同样可能在中国实现自己的梦想。这对于希望在未来和美国竞争全球领袖地位的中国而言，无疑是一个具有吸引力的宣传例子。事实上，中国政府去年确实对外国人的永久居留制度进行了改革，使外国人在中国的生活更便捷、更接近国民待遇。但总体而言，目前“中国绿卡”仍然是世界上最难拿的证件之一。

最后，还有一个有趣的问题，就是中国人能否接受马布里作为“中国梦”的代表？从制度上而言，已经获得“中国绿卡”的马布里至少可以算是“半个中国人”，而马布里亦视中国为家（《我是马布里》的英文名正是“My Other Home”）。然而，不少人类学研究均指出，中国人的国族认同还是以“种族”而非“公民价值”为基础。因此，即便马布里在中国有着数量庞大的粉丝，但要接受一个“老外”代表“中国梦”，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以肯定的是，中国若想在全球范围内和美国进行人才竞争，显然需要更多的移民政策改革和更多的马布里。唯有这样，“中国梦”作为一种论述或价值观，才能在全球范围内产生影响力。

作者是澳门大学政府与公共行政讲师，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访问学者